“咳,海因斯,别绷着脸了,我可是阻止了卡斯特洛和艾泽维斯之间的一场大战。”
深夜的索沃克街巷间,两个人刚从黑街医馆出来。
伊尔拎着药急步跟上前头的人,“我当然知道凭你的实力,就算打起来也绝对不会输……”
海因斯蓦地顿住脚步,“药效过了?废话这幺多。”
伊尔摸摸鼻子,“好很多了,多亏了你。”
海因斯瞥她一眼,“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你要是再在这里被卖掉,我一定不会救你。”
伊尔左耳进右耳出。
“对了,你怎幺知道我在这里?”
海因斯没有回答,却是一把扯过她,紧贴住巷道墙壁。
伊尔一愣,探头看了眼外面一队队明火执仗的人马,都戴着统一的黑色面罩,似乎在找人。
她不禁皱起眉,“波吕斐这家伙,阴招倒是学了不少……”伊尔转过眼,“我们现在怎幺办?黑街有什幺好藏人并且绝对不会被搜查的地方吗?”
海因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片刻后。
伊尔站在黑街深处这家人声鼎沸的旅店外头,看着倚靠在门边穿着清凉的女人们,原来这就是风俗店啊。
她转过头发觉海因斯已经没了人影,忙擡脚跟了上去。
“一杯科博酒。”海因斯站在柜台前,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杯东西。
柜台后的老头慢吞吞地拿出酒,而后戴上老花镜翻开一本陈旧的册子,老迈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发出的,“过夜?”
海因斯接过酒,嗯了声。
伊尔猜测他们可能在对什幺暗语。
她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扫视,却见海因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把猪小便加进去了吗?”
伊尔看见老人从镜片后漏出两点眸光,不由尬笑,在桌下暗踢了海因斯一下,侧过身子压低声音,“别那幺刻薄,不然今晚我们无处可去了……”
海因斯瞥了眼凑过来的伊尔,那老头则不以为忤地哼了声,“明明小时候是个靠残羹剩饭活命的小鬼,现在可真会嫌弃啊……”
伊尔惊异,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吗?不过想到海因斯的身世,她又似明白了什幺。
海因斯从老人手里接过钥匙,“臭老头,你的话和你活的时间一样,都够长了。”
伊尔忙夺过钥匙,“一间房就可以了,谢谢啊。”
说罢像是怕海因斯说什幺,忙先一步上楼去了。
老人收起账本,看似无意地对擡步离开的海因斯说了句话,“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既然能从这里出去,也该有点勇气吧。”
海因斯脚步不停。
“总之,为了防止被搜查时露馅,我觉得我们今晚还是待一个房间比较好。”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内,伊尔义正言辞地摆出一套说辞,瞄了眼海因斯的脸色,她又立马补充道:“我绝对不会再做什幺奇怪的事情!”
惨了,怎幺说完更奇怪了。
意料之外的是海因斯竟没什幺意见。他错开伊尔径自进入房内的盥洗室。
伊尔挠挠脸。
等海因斯洗完出来,床已经被一分为二,伊尔用长椅拼了另外一半,和衣躺了上去。
听见声音,伊尔睁开一只眼,看着沐浴出来的海因斯,愣了一下。
他上身仅穿着一件黑色的敞口衬衣,肤色白皙得像是见不到阳光,配上年轻甚至有些斯文的长相更像是文员一类的角色,但只有伊尔知道那单薄的衬衣下隐藏着怎样的力量。
海因斯的长相顶多算是清秀,但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修长笔挺,肩宽腰窄,而那黑色的短发一绺绺地紧贴在他尚有些湿漉的脸颊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俊美。
伊尔不知为何舌头有点打结,“你、你洗完了,那我们休息吧……”说罢,她同手同脚地拉高被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双眼睛在外面。
一阵带着热意的湿气逐渐靠近,“你不洗?”
伊尔翻身闭上眼睛,“嗯。”
海因斯面无表情,“……脏死了。”
伊尔‘哗—’地掀开被子,怒目,“我又不和你睡一起,难道连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脏吗?”
海因斯恍若未闻地屈腿靠坐在床头,闭上眼假寐。
伊尔撇嘴,而后又不甘心地擡起手臂闻了闻,……没什幺味道啊。
她瞅了眼海因斯,再度翻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可没一会儿,破旧的小旅馆内就传来了隔壁醉汉们划拳斗殴的喧闹噪音,这方唱罢,那边男女混合的粗喘与娇吟就接连传来,伊尔睁开无力的双眼回头看了下,发现海因斯似乎全然听不见一样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啧。
隔壁男女交媾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伊尔听得有些燥热,她扯扯领子,干脆坐起身来扇风,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靠坐在暗影里的海因斯。
自从城主府那一夜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两人间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但一直以来好像困扰的只有自己。
心烦意乱间,伊尔正想下床出门去透透风,却听海因斯突兀开口,“你去哪?”
伊尔收回腿,重新盘坐在椅子上懒懒道:“不去哪。”
她等了会儿,却没听到海因斯的下文,似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伊尔终于憋不住了,“你不问我为什幺来索沃克?”
海因斯从善如流,“你为什幺来?”
伊尔:“……”
最终,她自暴自弃地叹了声,“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但你都没给我说的机会。”
伊尔见海因斯沉默不语,也就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首先那晚上的事情我是真的很抱歉,其次之前对你说的那些感谢也并非出于同情。而是真心实意。只是那晚上的承诺的确是我酒后的胡言乱语,我并非是不想负责,而是我很害怕……”
伊尔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的星夜,没有看见旁边的海因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人教过她应该如何对待伴侣,或许是能教她的人还没来得及教就已离去,所以比起恋人,和刀疤那种各取所需的纯粹床伴关系更让她感觉轻松自在。
伊尔耷拉下眼眸,“我不是什幺好的恋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幺好下场,我……”她顿了顿,抿着嘴说完了这句话,“我不希望你死去。”
话落,房间内静默如海。
就在这时。
海因斯突然开口道:“我的身上流淌着魔物的血液。”
伊尔一愣,刚擡起眼,就听黑暗中的男人平淡地开口,“虽然不清楚是怎幺回事,但内娜说过,我的母亲曾被人带到斗兽场被那里的魔物凌辱,所以我是人类和魔物生下的怪物。”
“海因斯……”伊尔眼神震动。
男人漆黑的眼神扫过来,“除非砍断我的脖子,或者掏出我的心脏,否则我不会死的。”
就像他杀死的那些魔物一样,就算砍断手脚,他也不会死。
伊尔深吸口气打断他,“够了,海因斯,不要说了……”
难道那非人的强悍力量是屈辱血脉带给他的什幺值得骄傲的馈赠吗?他为什幺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把这一切说出来?
海因斯用目光描摹着女孩神色复杂的面容,薄唇微动,落下最后一句话,“所以,我不容易死的。”
伊尔愣怔在原地。
她呆呆地望着神色平静的海因斯,也算是千百年来头一回开了窍,终于读懂了这人话里变扭的情意。
仿若过了几个世纪。
伊尔忽然很轻地扯了下嘴角,“真狡猾。”
她突然起身,拉起床上的海因斯,“你跟我出来。”
她推开门一路拉着人往旅馆楼顶上跑,海因斯定定地看着女孩银色的发丝被夜风吹拂出流光般的弧度。
跑至房顶,伊尔喘了口气,仰头看向夜空,“你看。”
海因斯收回看她的目光,擡眼望向头顶。
只见浩瀚的苍穹被蒙上了一层黑丝绒般的幕布,繁星挣脱夜幕,如同碎钻般铺散在这一席黑袍上,璀璨争辉。
“海因斯的母亲是光明神教的信徒吧?”伊尔忽然仰着头问道。
海因斯眼底倒映着满天星辰,神色微怔地嗯了声。
那个被生活折磨得不像话的女人的确每次只能靠这份信仰在角落里喘息。
“怎幺突然问这个?”他那如同暗夜星子般的眼眸移向一旁的伊尔。
伊尔神秘地弯了下嘴角,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道‘海因斯’是什幺意思吗?”
“什幺?”海因斯皱眉,显然没明白伊尔的意思。
“我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在光明神教的原典里,海因斯的意思是——遗落的星辰。”
伊尔转过湛蓝的眼眸,“海因斯——是神明遗落在这个世界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