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卧含着浴室,浴室板上贴了一块深沉的四人塑像。向伊怜用手迟缓地触摸塑像的纹路,一、二、三,这里有四个人。四个人勾肩搭背,排成一排,有人拿着个酒瓶,有人保持坐下的姿势,还有一个人嚣张地竖了中指,站在最中间的人把所有人牵起来。她分不清这里面谁是向郢。

但应该绝对不是竖中指的那一个。

沿着大理石地板的纹路,她把拖鞋留在原处,光脚踩着平面,滑动门,抱着自己找到的沐浴露和睡裙走进了里面。

向郢第一次回来的时候,走近自己的卧室。他突然想到向伊怜也许正在里面洗澡。算着时间,应该正好。于是他隔着门沉默,把拿上来的衣物袋放在墙脚。

他不打算进来。

尽管他还没有给向伊怜备内衣,只准备了睡裙。

更贴身的女性衣物在他刚才的手上。

可他突然想到了等会更尴尬的可能。他犹豫了片刻,又拎起衣物袋,敲了敲门。

“小怜,”向郢喊了一声,“小怜。我进来了。”

他推门进来。

浴室里的水汽很重,水声窸窸窣窣,灌下来其他声音。向伊怜还是没有回应他。

向郢走到浴室边,把衣物袋直接放到底下。他进来了一趟,只为卧室开了空调,换了暖灯,打开了旁边的音乐唱片,对向伊怜本人好像毫无留恋。

向郢没有很快地回来。因为他在车上顺势跟吴弗如简洁地说清了话,说他们结束了。

删掉联系人前的一秒,向郢看到吴弗如发了三个问号。他觉得好笑,好像能看到气急败坏的大明星。

算了。他对这位过去的准女友告别。现在向伊怜回到他身边,他就没有再找女友的想法。

他关上车门。实在太热,他脱下外套,叠在手上,打得稳妥的领带就这样从内里被抽出来。他擡腿,拎着最后一个衣物袋,从停车场向家里走去。

向伊怜已经洗澡洗完了。她原本很尴尬,她早早地就进入浴室,结果开始淋浴才想起自己除了睡裙什幺也没拿。

人已经准备好了,再穿回衣服就很麻烦,她索性洗了澡又洗了头发,体贴地用了向郢摆在旁边的某个shampoo品牌。

从里面踏出来时,她已经用毛巾把头发的水分吸了大半。因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膀后,跟着白色的睡裙一起,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没有副乳,圆滚的胸普通地待在该待的地方。腰线收得很漂亮。滑下去就是匀称有力的腿,她抻着腿甩了两下,往前走,之前总有人因为她的腿过于笔直而怀疑她学过芭蕾。

她往下扯着裙角,一点都不自在。

毕竟没有内衣还好,没有内裤就很为难。

顶着水蒸气,她才发现卧室已经开了空调。怎幺回事,她整个人都头皮发软,是智能开启还是自己来时开的?她两个猜测都不太确定,反而感觉到第三种可能,就是卧室主人回来打开的可能性。

她在里面就发现了,隔音效果非常好,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如果向郢已经来过一趟,她也毫无察觉。

她僵了疆,对向郢升起了几分警惕。他绝对来过了。

因为这音乐绝对不是她开的。

察觉到他来得这幺冠冕堂皇,向伊怜一边心内发慌,一边觉得向郢做得有些过分,逼她选了房间,看着妹妹已经住进去了,自己还要偷偷来刷存在感。

她在养母家的日子,也许比起向郢来说算流浪借居,危险值五颗星,但她不傻。养父对她不屑一顾,向郢见她第一天,却夸她漂亮。

她不打算睡在向郢的这张床上了。向郢的逼问仿佛还在耳边,把“骚扰”两个字倾泻得缠缠绵绵。

向郢再次回来的时候,睡着向伊怜的卧室门仍然紧闭。他想到家的wifi密码还没有告诉向伊怜,但他已经改成了向伊怜的出生年月与生日,对于她来说应该很好猜。向伊怜应该已经很累,他不想再去打扰。

他脱下冷淡斯文的西装,抽掉繁琐的温莎结。他去另一个独立的浴室洗了澡,洗完也格外疲惫,就没有从书房挑书,而是径直回了客房前面。

路过沙发的时候,他有所心灵感应一样看着它。刚才劝向伊怜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客房,不必睡沙发。但也不要紧,向伊怜已经在主卧,他放下的袋子备了齐全,连卫生巾都放了进去。

今天就这样吧。

他拉开客房的门。

向郢没有开灯,而是摸黑走到床边。他的手机使用频率不高,把它扔到了一边,他翻身就上了床。

……等一下。他一下子犀利地盯着床。

他刚放在床上的手指,摸到一个人影的轮廓。

他和人共枕的次数很少,少有的几次也只是和同性朋友。更别说这里是他的公寓,是他的领域。他不用再摸,就能确定躺在他旁边的人是谁。

月光就这样投射在床上,凛然又不解风情。徐徐地倒映出向郢的影子。

他默不作声,就这样兀自僵了几秒。

“小怜?”向郢伸出手,直起身子,垂着眼,侧过头去看枕头那一边。

他不知道为什幺她会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身边。

“是你吗?”向郢问道。

认真看了才知道,她的长发就这样散落在枕头四周。他再喊她一声,发现她可能真的睡着了。

她睡着和她醒着也没什幺两样,无声无息。向郢只能数到轻微的呼吸声,近似于无,微弱到只能证明她还活着。

他用眼睛去描绘那块撑着被子的一团拱起。那是她的背。

向伊怜睡得很下面,只沾了枕头的下缘。如果他就此躺下,她的头应该是轻轻碰着他的肩膀,他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出来。

但向郢还是没有。

他退了一步。他把她的头发捋了捋,没有去看她的脸,而是把她放在外面的手臂轻轻塞回被子里。她的手腕很滑,光滑的肌肤泛着凉,抽离的时候,凭空多了一分落寞。

他把她的手腕握紧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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