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前身是一座酒楼,本是曾经一户部尚书的私产。只是随着那年党争之乱,那户部尚书下了大狱,他名下的私产也自然被瓜分得不留分毫。
如今的望月楼,无论白日还夜晚,都单只作饮茶的茶楼。此番做派,非但没有将生意做垮,反倒靠着一位说书先生的一张嘴,成为了京城第一茶楼。
不过这名号也是近几年才起来的,所以司有芸这一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反倒一点不知。
马车停在望月楼正门口半晌都不见有人下来,本来进出望月楼的人就不少,来往的路人再一瞅这马车上的徽记,便有不少人看着嘀咕了起来。
毕竟长宁公主的车架,委实罕见。
停在正门本无错,只是司有芸久不下车,叫车夫心里也忐忑起来。见这情形不对,青衣便给车夫使了个眼色叫他将车先行去一旁的巷子里。
里面,司有芸费了半晌力气都没将衣裙穿戴整齐,这衣服脱的时候好脱可穿起来怎幺都觉得不对。
那头谢昶看了半天,本是开始就想上去帮忙,可看了一眼司有芸乌云密布的脸色还是选择规规矩矩坐在一旁。
“要先系下面那根带子。”
再司有芸不知第几次出错后,谢昶叹了口气选择伸手拉过凌乱的衣带帮她一一系好。
只剩外衫那条衣带时,司有芸猛地拍了一下谢昶的手,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用不着你帮忙,本宫自己会!”
说罢理直气柱地将衣带系好,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后便要下车。
车厢打开,便是一脸不愉的司有芸。只是不管怎幺说,见司有芸终于下车,内心惴惴不安的青衣总算松了口气。可再看司有芸,怎幺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探头望了眼跟在身后努力憋笑的谢昶,感到有些莫名。
这说书先生与司有芸想象中的出入很大,并不是那种蓄着白胡子的刻板老头,而是一看起来颇为严肃的中年女子。面前无它,只一寸檀槽,一把桃花扇。
那女子开口亦不如她形象那般严肃,洪亮而欢快的声音足以让上下三层的茶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身着布荆,一欠身,一拱手,轻敲鼓板便引得众人高呼。
司有芸坐在三楼的隔间,倚着栏杆往下看。一楼的散客听得入神,发出阵阵叫好声。只可惜司有芸今日来的不巧,说得正是故事的中段,听得她有些云里雾里。虽说如此,也不妨她听懂故事的大概。只是在余光瞥见那头谢昶正挺直腰背听得聚精会神时,突然有些气结。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这幺大的气,只是见不得他那气定神闲的姿态。
摆手叫茶博士退下,下巴点了点桌上煮着的茶壶,示意谢昶接过手。
谢昶没多言,只是笑笑为司有芸烹了杯茶。
“淡了。”司有芸抿了抿,将茶杯推向谢昶跟前。
将杯中的茶倒入自己杯里,又行云流水的重新操作一遍。
只是无论几次,司有芸都能挑出毛病来。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这些茶水统统都进了谢昶本人的肚子里。哪怕如此,谢昶依然没有半句怨言。
“长宁…我先出去一趟…”一炷香过后谢昶嘴角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许僵硬,单手攥着小腹前的衣料,说得有些勉强。
司有芸没答话,只是站起来挡在门口,戏谑道:“这书还未讲完,谢公子是准备往哪去。”
要知道刚才她便是这种感觉!司有芸已经全然忘记了是自己按耐不住先起的头,只单记得那难于启齿的感觉,想要叫谢昶也尝尝罢了。
谢昶想笑却只能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表情,“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不该…”
“你还敢说!”话还未说完就被司有芸打断,只是看着他面露难色到底是心软了下来,忽然又想起前晌在车厢里的事,脸上的怒气被一抹红晕所掩盖。侧了侧身,让开了门口的路。
看着谢昶离开的背影,司有芸又想起了他刚才憋得要紧的神情,靠在栏杆边哧哧地笑个不停。
等谢昶回来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单手撑着拖着腮,似是听得入迷。
那头正讲到一群武林高手打斗的场景,说书先生站起竟也边说边拳打脚踢着示意书中的情形。女子有力的臂膀挥出一拳,随之一横踢…
司有芸从未见过如此场景,自然看得津津有味。
衣袖落在肘处露出雪白的手臂,透绿的翡翠玉镯卡在半中。少女长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着,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如此生动的司有芸,这是她最美好的模样。
谢昶从身后拥住司有芸,轻吻她的发间。
这次换司有芸诧异了,“这还在外头呢。”
隔间虽有屏风隔断,可靠着栏杆一侧却是毫无遮拦。虽然对面离得远,可司有芸先前却也能隐隐看到对面的人影。
但她没有推开,任由谢昶就这幺抱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跳动,熟悉的气息叫她觉得安稳。
搂着她的双臂收得略紧,像是害怕一松开就会消失。谢昶闭着眼睛,心中浮现出刚才在楼间听到的话。
他无意探听他人隐私,只是那间人的嗓音着实大了些。话语中议论着长宁公主的婚事,长舌而又聒噪。提及的那些人,他并不认识,却将他们的名字只一遍就深深记住。
他怕极了,怕他如今所触碰到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手背传来一阵冰凉,司有芸复上他的手轻道:“我们回家吧。”
谢昶回过神来,点点头,“手有些凉了,近日要少用些冰了。”
“就你唠叨。”嘴上埋怨着,手却钻进他的手心里。
惠风和畅,一如谢昶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