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三天后,陆荒时终于回来,他穿着黑色的夹克,下身工装裤,脚上皮靴,身上有股咸咸的味道,像是出海刚回来一样。

他下巴冒出黑密的胡茬,眼角淤青发红,渐长的发丝凌乱带着肆意张狂,整个人多了几分粗糙的痞气。

他坐在床边,疲累的眼睛睁到极致,温和地问她:“这里过的还习惯吗?”

周黛摸着他的脸忍泪点头:“都挺好的,西西很照顾我。”

“西西?”他忙得都忘记了,迟钝半拍后忙不迭点头:“对哦,她很熟悉这里,你有什幺事情都可以问她。”

周黛看他这样累惨的样子,眼泪啪嗒下落,摸着他的脸问:“你究竟干什幺去了?”

陆荒时努力撑开僵硬的脸,微笑:“接下来两天,我都可以在家陪你。”

周黛抱住他,在他肩颈里哭。

陆荒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傍晚才醒来。

“哥,你总算醒了。”顾西西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的脸傻笑。

在陆荒时眼中顾西西就是个傻白甜,揉揉眉心问:“周黛呢?”

“我来的时候看到她出去打饭,应该一会就回来。”顾西西犹豫了一秒,欲言又止地指着他的腰腹:“那天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陆荒时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跟被子一个颜色:“知道了,我不在,还好吗?”

“好,打从你废了高麟的腿,别说骚扰了,他见到我都躲着走。”

陆荒时不信,不过高麟只要不再找她麻烦就行。

没多大会,周黛就回来了,顾西西双手一插兜:“陆哥,嫂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周黛把饭菜摆好,跟他坐在一起吃,陆荒时中途扫见她的手,皮包骨的手腕将长的肉又还了回去。

吃过饭,周黛脱鞋上床,躺在他怀里:“你就没话要跟我说吗?”

陆荒时想了想:“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黛仰头:“那就从你出国开始说吧,不是说大学毕业就回来吗?怎幺没回来。”

记仇的语气,让陆荒时忍俊不禁。

不过说起以前的事情,久远的好像是上辈子似的,他叹了N次气,才勉强开口。

“出国之后,那对夫妇对我很好,让我上了最好的学校,品尝着世上最昂贵的午餐,体验了一把奢靡而又尊贵的生活,完全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让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以及父母的爱。”

周黛端正姿势:“然后呢?”

陆荒时:“可是后来,我从邻居的口中得知,他们是有儿子的,只不过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医院里,而远赴国内领养我,只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说话停了停,“他们的孩子叫梁有志,患有先天性肾衰竭,需要一个健康的肾源才能活下去,手术的风险很大,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一个移植失败,那就需要再用一个。而我,就是那个命不值钱,又刚好配型成功的人。”

“像我这种什幺都没有,语言又不通,即便死在异国他乡,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落日没入地平线,暮色升上夜空,不见繁星的夜晚,被寒气覆盖,冷得人忍不住打着寒颤。

周黛聆听着男人的声音,一股恶寒由心底传来,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眼睛发干。

陆荒时抱紧她:“东窗事发后,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我被囚禁了三个月,然后就满了十八岁,终于到了他们动手的时机。一顿饭后,再睁眼我就躺在手术台上,旁边就躺着他们病歪歪的儿子。”

陆荒时轻描淡写地说:“我亲眼看到手术刀划开了我的肉,医生拿走了我的肾,移植给梁有志。幸好,他的手术成功了,我才保住了命,可那天之后,我就被扔到了买卖器官的黑市上,供那些有钱人挑选、购买。”

周黛缓缓阖上眼睛,泪水打湿了上卷的眉睫,流出滚烫的泪水。

她攥着陆荒时衣襟,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在被子里抖颤不已。

她不畏风暴、狂野滋长的开朗少年,竟然被这帮人渣这样对待。

想起当初还鼓励陆荒时去的自己,简直比帮凶还要可恶。

陆荒时紧抱住她瑟瑟发抖的后背,安慰地拍了拍:“但我顽强的活了下来,因为我答应了你,要回来。”

“那...那对夫妇呢?”她眼底怒红,哽噎地问。

陆荒时笑着抹去她的泪:“你不是看到了新闻吗?”

“真的是你做的?”

陆荒时犹豫了两秒,有些害怕周黛接受不了,但最终,还是坦荡的承认了。

“他们该死,应该千刀万剐。”周黛切齿低喝。

“都过去了。”

陆荒时轻声抚慰,哄着怒发冲冠、止不住战栗的周黛。

过去是过去了,但那份伤害,永远都留在他的心底,他无法忘记手术台上的一切,那对夫妇是怎幺把他丢在黑市,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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