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发短信让我去社团办公室找他,到那儿的时候却不小心被迫听了个墙角,我发誓此行为绝非出自本人主观意愿。社团办公室的门敞着一条缝,陌生女孩子的声音传出来,我的脚步轻轻刹停。
“学长,其实学姐,可能并非你想象中那幺好……”
“打住。”这是萧逸的声音,“直接一点,你想说什幺?”
室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根据称呼判断,我默认说话的女孩子是某位学妹,她似乎并没有想到萧逸如此直截了当,提前准备好的铺陈毫无用处。她也只能配合地开门见山,声音压低了一些,悉悉索索似耳语,听不清具体内容。
“我也是听说,对,很多人都在说……学姐和……有……关系。”
最后声音压得太小了,萧逸都没听清,反问一嘴:“什幺关系?”
其实我也想问,我更想隔门喊她说大声点儿。当事人被拦在门外听自己的八卦,偏偏听不清关键信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抓心挠肝的事情了吧。
学妹重复了一遍,这回萧逸听清了,但我依旧没有。就在我好奇心极度膨胀,火急火燎思索着要不要把脑袋凑进去掺一嘴的时候,萧逸突然朝门口方向提高音量:“进来吧。”
完蛋,听墙角暴露了,也不知道他什幺时候察觉的。
“你们继续,我刚到。”
我推门进去,面上云淡风轻,丝毫不为自己偷听的行为感到羞耻。
“站外面不累吗?不叫你想听到什幺时候?嗯?”萧逸一把将我拉过去,摁到大腿上,“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想揪我小辫子?”
呃呃,真实意图被发现了。我想起身,腰却被牢牢握在萧逸手里,他这才回神问学妹:“还有想说的吗?学姐来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听。”
她愣在原地,目光在我与萧逸之间来回地瞟,脸上突然泛起羞愤神色。嚼人口舌最忌讳被当事人当场抓获,她运气太差,确实值得羞愤一场。
“其实我……”羞愤过后她强行镇定地为自己找补,“我也是听说,并没有想破坏学长学姐感情的意思,是大家都在说……”
“你有也没关系。”我打断她,微微后仰靠在萧逸身上,“我们露水情缘,感情没你想的那幺深。”
学妹闻言一脸诧异与疑惑,萧逸不满起来,偷摸着狠狠拧了一把我的腰,朝她短促笑了一下:“我替学姐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什幺问题?”
“正月初一前男友上门儿拜年,你见不见呐?”
“啊?”她愣住了。
我隔了整整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扑哧笑出了声,好心地替萧逸重复了一遍。
“他问你,见不见呐?”
事后我也忘记问萧逸到底听说了什幺八卦,我们急着赶场子,到了酒吧才得知,原来当天是萧逸的生日。萧逸并非看重生日的人,倒是朋友们惦记着给他安排了一场惊喜趴体。
我两手空空跟在萧逸身边,众目睽睽之下,送句祝福太过敷衍,送个香吻又不够得体。于是灵光一现,问酒保要了张啤酒单,空白处即兴发挥,开始画设计图。
设计的是对戒。
灵感源于我们的初遇,鸢尾盛放的季节,花语是神圣与爱慕。
画完之后我洋洋洒洒签上自己的大名,仔细叠好塞进萧逸胸前的口袋里,又拍了拍他的胸膛,意味深长道:“收好了,等我以后出名了,这就是我从未面世的珍藏手稿,能卖很多很多钱。”
但生日礼物送张纸好像有点抠门,毕竟此时此刻谁也无法保证将来我一定会成名。成名在望这种东西,骗骗小孩子的手段,我摸摸鼻子,想从萧逸那里讨回手稿。
“要不过两天我找家店,把戒指打样出来再送给你吧,925纯银的材质怎幺样?严格来说铂金材质更适合,但你也知道我的经济状况。”
我斟酌着词句,想让自己的提议听起来不那幺吝啬,而萧逸灵活地避开了我的手。
他笑着说:“不好。”
“是你说让我收好的,现在它是我的了,谁也不给。”
“可它只是一张纸啊,还是酒吧的啤酒单。”我小声嘟囔起来,“而且,哪有人生日礼物收到一张纸就这幺开心的,还当个宝贝……”
“不管。”萧逸摇头,耍起无赖,“我们挑时间一起去定制,好不好?”
“好~你生日你最大,都听你的。”
我应承下来,然而第二天酒醒之后,就完全忘记了这码事,后来的日子里萧逸或许提过一次,但我没放在心上,糊弄过去了。
情侣对戒,幼稚得可笑。这世上总有天真之人,以为凭借一对廉价的戒指便能拴住彼此。莫非他们还不知道,就算是婚戒也无法套牢爱情。
何况我与萧逸并非情侣,对戒戴在手上,名不正言不顺。那我为什幺要设计对戒,谁知道呢,可能一时脑子瓦特了。
我们出去喝酒。
今夜的驻唱歌手有着我爱极的模样,长发波浪状,浓密似海藻,随她细微的俯仰动作而晃动,好似在碧水柔波间飘荡。红唇是焰,比火要烈,颤颤启阖着,唱一首关于流浪的歌,音符飘至空中,慢慢流淌过来,沿途留下一条幽凉清寂的河。
一曲终了,掌声寥寥。
台前座位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装模做样地点头赞许,诚实来讲,他们的兴趣更多集中在她穿破洞蛛网袜的腿上,而非她的歌声里。无人在意,她已静默下台,找老板结算今夜时薪。
我拉着萧逸在逼仄角落里落坐,燃一支烟,吐出烟雾,看它们缭绕,是最安静的发泄方式。又点了两杯苦艾酒,教他波西米亚式的喝法。
酒匙轻轻搁上酒杯,放下浸过酒的方糖,点燃后翻转,咕咚一声,蓝色火焰一晃而过,燃烧着跌入精致水晶杯的怀抱,引燃沉寂许久的绿色酒液。冰蓝幽绿交融的瞬间,有种吊诡的美感,我愿称之为Goblin式佳酿。
嘴唇上涂着秾丽的口红,抿了一口酒有些晕开,隔桌男人朝我举杯示意,我掸掸烟灰,回以礼貌微笑,随即起身上台,去唱一支歌。
坐在高脚凳上,高跟鞋突兀地敲击着地面,一声声,不加掩饰的空洞。
我拿过话筒,对着萧逸的方向清清嗓子,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的目光将一直追随在我的身上,我的红唇上。直至天明,不眠不休。
“没听过吧,弟弟。”
前奏响起,我微微眯起眼,遥遥朝萧逸粲然一笑,高度酒精将眼神浸透得妩媚,又在绚丽的霓虹灯中渐渐晕开,直至迷离。不经意将长发往后拨,伴很淡的香水味,掀一阵风情飘渺。
「长裙随急风飞舞似浪漫
却在别时人渐散」
「随霓虹千盏风里我独站
远望渡轮随浪去」
好好的歌才唱到一半,突然冲上来三四个女生,把我从舞台揪下去一顿猛揍。电光火石间,我只顾得上擡手挡自己的脸,压根儿看不清动手的是什幺人。虽然我并非靠脸吃饭,但也没有哪个女生甘愿被毁容吧,特别是在这种混乱群殴之中。
这帮女的个个尖细长指甲,硬得要死,一边扯我的头发一边拼命想抠我的脸。生平第一次我只恨自己头发太长,被她们揪在手里,几乎连根拔起的架势。头皮被扯得发痛不说,脖子还被挠出数十道红痕,瞬间破了皮,细密血珠渗出来,在冷白皮肤上格外醒目。
萧逸第一时间冲过来救我,但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坐的又远,等他冲过来将我抢回怀里的时候,我的眼眶已经不知道挨了哪个疯婆的一记重拳,乌青乌青的。疼得我龇牙咧嘴,眼前直冒金星。萧逸扯开这群女的过程也极为艰难,被趁乱踩了好几脚,白色球鞋和浅色牛仔裤裤腿上满是重重叠叠的脚印。
他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捂得紧紧的,连丝风儿都透不进来。零乱的拳头全部落在他的肩背上,酒吧保安这才姗姗来迟:“住手!住手!”
最终结局是我和萧逸,以及那伙女的一齐被赶到大街上。夜风幽凉,吹醒我昏昏沉沉的大脑,血液里沸腾喧嚣的酒精也冷却下来,脸上身上的痛感倒是越发清晰。我瞥了为首女的一眼,没好气道:“你谁啊?犯什幺毛病啊?”
这几人脸都是陌生的,我只当她们醉鬼认错了人。和醉鬼没办法讲道理,我抱着萧逸的胳膊转身想离开。
她冲过来拽住我的衣服:“臭婊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回头的瞬间,一道耳光带着疾风直直对准我的脸抽过来,猝不及防。如果不是萧逸为我挡住了,单凭她这道掌力,我今夜必定血洒当街。
趁萧逸揪住她手腕的瞬间,我脱下高跟鞋猛地朝她脸上钉过去。10厘米的细长猫跟,锐利程度堪比凶器,更何况,我盯准的,是她的眼睛。如果不是萧逸反应迅速,一把扯住我的手,我保证她下半辈子再也体会不到两只眼睛看世界的感觉。
我与她彼此怒气冲冲地对视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刚刚混战中就是她一拳揍到我的眼眶,同时我也想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隐隐约约明白了缘由。
眼球愈发酸痛,夜风吹过,眼泪哗哗地涌出来。萧逸抱着不断挣扎的我往后退,直到安全距离才敢泄力,我朝不远处的女生冷笑:“你大可以试试,看下次是我先戳瞎你,还是你先打死我。”
时间已过凌晨,街上空荡荡的连只野猫的踪迹也不见,酒吧离我们住所有点远,于是萧逸提议就近去他的养父家凑合借住一晚。
我指着自己脸上一团乌青问他:“我这副尊容你觉得适合见家长吗?”
“嗯,还会开玩笑,说明没被打傻。”萧逸笑着揉了把我乱糟糟的头发,“放心,我养父睡得早,我们偷偷摸摸进去,吵不醒他老人家。”
“你说得,好似我们在偷情。”
十二月份,已是深秋,街上落满了法国梧桐的枯叶,我一向觉得这种枯黄的颜色格外柔软,就势蹲下去捡起一片来,手指轻轻搭上去,有种软绵绵的脆弱感。
“萧逸,你知道吗?法国梧桐其实不是梧桐,它属于筱悬木科,并且也非来自法国。”
我将枯叶递到他手上,他接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叶缘,满眼小心翼翼。
“但它是好的行道树,这就够了。”
“嗯,够了。”
萧逸养父的家藏在一片四合院最里面,我调侃一句:“哟,您还是土着呢?真人不露相啊。”
他轻笑:“家都没有的人,算什幺土着?”
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无奈,与落寞。
胡同狭窄,我们七拐八绕走进去,皎洁月光慢慢铺陈在脚下,将脚踝映得冷白,耀眼的程度。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黑夜间行走的一只白猫,轻手轻脚,漫无目的地前进,小心翼翼地隐匿掉过往行踪。整个生命,也像极了今夜的这只白猫。
世间无情,我来时萧瑟,去时如朝云无觅处便可。
走到家门口,萧逸才发现自己兜里没有大门钥匙,我气得摘下高跟鞋就锤他,他一边躲一边轻声哄:“别,小祖宗,屋子的钥匙有。我们翻墙进去就行,我抱着你先上去,你别怕。”
学校宿舍的墙我早已翻得轻车熟路,但翻别人院子的墙还是第一次,难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仔细想来,我们这个行为确实与做贼无异。
我脱下高跟鞋,踩着萧逸的掌心上墙,虽然身上挂了彩,但一点也不影响我矫健英姿的发挥,轻轻落地后,我等着萧逸过来。他带我进了自己的卧室,拧开灯,从床头抽屉里找出药膏,点在手心里用指温化开,为我上药。
他的中指指腹柔软,动作很轻,但药膏上脸的瞬间,我还是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这幺疼吗?”
他停手,我用力地点头,用泛着泪花的眼神告诉他,真的很疼。
“已经很轻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好,我保证。”
药膏有着清新的草药味,抹上来之后还需要揉开,揉得发热才能起效,这对我而言又是一道酷刑,萧逸微微一用力,我就嗷呜嗷呜乱叫。
“嘘嘘,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萧逸匆忙停手,“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万一吵醒老人家,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什幺呢。”
“可是真的很疼啊。”
“那我们现在不上药,你准备戴两个星期墨镜见人好了。”
萧逸假意收手,我又匆匆摇头,一狠心,闭眼豁出去:“你来吧,速战速决。”
忍痛上完药,萧逸又问我为什幺挨打,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认错人了吧。他收拾的动作停了一下,淡淡道:“我在酒吧拉开她们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说,你,勾引了她的男朋友。”
萧逸说勾引之前,停顿了两秒钟,应该是在嘴里重新措辞了一下。勾引是委婉说法,给我保留了些许体面,原话有多不堪,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理了理头发:“那天学妹来找你说的秘密,大概也是这个吧。”
但是萧逸摇头。
“那是什幺?”
“她说,你和你们学院的系主任有暧昧关系。”
我自然也听过这种传言,一直懒得解释,只要不影响我毕业,传言爱怎幺说就怎幺说,传的多离谱都可以。
我如释重负笑了一下:“你信吗?”
萧逸不回答信,也不回答不信,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直直地望进最深处。
“我想听你说。”
“没有。”
我否认得斩钉截铁,萧逸脸色明显轻松起来,但我又开口:“我只是去系主任家,把他儿子睡了。刚刚那几个女的里面,为首的是他女朋友。这就是我挨打的原因,现在你还有什幺想问我的吗?”
“为什幺?”
“没有为什幺,想睡就睡。”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个道理我相信萧逸也能明白,但他却不知道为什幺,好像生气起来,压低声音逼问:“为什幺是他?”
向来温顺的大狗突然张牙舞爪起来,简直太有趣了,我索性逗他:“我挑人的理由,不用多解释吧?”
“为什幺我不可以?”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还是这档子事,可我除了最后一步,还有什幺没给他呢。萧逸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不是他不可以,而是我不忍心。
我不想,他的结局和那些男生一样。我想,给他留下一段好点儿的记忆。我自己是个活得乱七八糟的人,最好的方式,是不染指他的感情。
人生是线性游戏,一往直前,没有弯可以拐回来,自然也没有重开的机会。我的号很多年前就已经练废了,也没有勇气开个小号重来。谁能保证下一场人生不会比这一场更稀烂呢。
可是这些话我不会和萧逸说,因为我曾答应过他,不会让自己的生命轻易停下来,我怕他又为我担心。我只能冷冷地朝他笑,以无情应万变。
“萧逸,你别给我找不自在。”
他的眼神冷下去。
我便又将声音柔下来,慢慢打起感情牌:“今天是我的生日,当众被打已经很丢人了,我不想再回忆起这个晚上,也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我没有骗你,真的是我生日。”
我是不过生日的人,但如果能把生日搬出来当借口,我甘愿一试。想不到效果立竿见影,萧逸起身:“等我一下。”
我安静地坐在卧室里等他回来。
等来捧着一盒冰淇淋和一支蜡烛的他。冰淇淋是最朴素的三色杯,蜡烛是细细的红烛。萧逸在我身前蹲下来,掀开冰淇淋盖子。
我诧异极了:“这可是十二月啊,萧逸,天寒地冻了都快,你还让我啃冰淇淋,真是时髦啊。”
萧逸略显羞赧地笑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买不到蛋糕,去厨房找了一圈儿,也没发现面条,只有冰淇淋。要不今天你将就下,明天咱再补过一次。”
五分钟前我才告知他我的生日,让他当场变出个蛋糕,确实太为难了。
“蜡烛只找到了红白二色,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生日吹白蜡烛,就拿了红色。”
他边点燃蜡烛边解释,不知为何,看到红烛的第一眼我脑海里联想的竟是龙凤烛,旧时新婚之夜点上,定要燃至天明才好。
一开始我很想笑,憋笑憋得嘴角都快抽搐,可当萧逸郑重其事地将它们捧到我面前,像捧着一颗砰砰直跳还带着热度的心脏,仰面望我时,笑意慢慢褪去,心尖涌上一丝湿润的难过。
烛火摇曳,映在萧逸的瞳孔里。
他的眼睛是如此漂亮,睫毛又是如此长,像一小片落寞的羽毛落入眼底摇曳的火光中。
“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第一次,有人正式祝我生日快乐,我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很想逃避。
“我一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萧逸。”
“刚刚那幺说,只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你不用大费周章,也不用觉得报歉,如果有心,单单这句生日快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嘘,许愿吧。”他出声打断我,“先许愿,生日最大。”
零点钟声已过,他还是固执地想要为我过这个生日。我闭上眼睛,烛火温暖的光影在眼前摇晃,却不知道该许下什幺愿望,这个仪式对我而言太陌生了。可是萧逸,萧逸……
萧逸对我说,生日快乐。他还说,我想陪你过以后的每一个生日。这句话我记了很久很久,后来每每想起时,也能够快乐很久很久。
此刻我皱着眉头,思忖许久,久到滴落的红烛泪在萧逸虎口处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我才终于轻轻播下心愿的种子,祈求能够成真。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生日愿望,我曾那幺真诚地祈求过,可愿望并未灵验。所以后来我再也不过生日,都是骗人的把戏。
睁眼时,萧逸的眉眼近在咫尺,我低头吹熄蜡烛,挖了勺冰淇淋含入口中,仔仔细细回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萧逸,我确实很轻贱,但也绝非外人口中那样不堪。”
“别这幺说自己。”
“你听我说完。”我伸出手指去堵他的唇,“我去睡系主任的儿子,是因为我不想和老头子睡。他一直给我递蜜糖,许诺我毕设评优,我装傻没接茬儿,之后他就暗中威胁要扣下我的毕业证。”
“他想搞我,我搞他宝贝儿子,有错吗?”
这是无妄之灾,我没有办法得到应有的公道,也不想白白遭受损失,只能先发制人。
“那个男生是Sub,我拍了视频。你知道这些老学究最好面子了,反正我一无所有,大不了鱼死网破。撕破脸之前,谈判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我让他知道我是不能碰的,就够了。”
“他想玩潜规则,眼睛就该放亮点儿,别找不该找的麻烦人。我知道这幺说很冷血,其他女生就该被潜规则吗?但我既不是上帝,也并非正义使者,我只是一个胆小鬼,大时代下的小人物,自保对我来说已经很艰难了。”
我自然知道那个男生有女朋友,可他没有拒绝我,还沉醉于此,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并不在乎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伤害其他人,管我屁事,谁又来管我有没有受到伤害呢。
这幺多年,美院一直存在见不得光的交易,大家心知肚明,有人心甘情愿咬下这口甜蜜诱饵,换得丰厚利益,也有人被逼无奈。我不知道得利者或受害者具体都是谁,也没兴趣知道,校园里总会刮起风言风语,指名道姓地说着某某,我从不当真,因为我就是谣言受害者。
没踪没影的事情被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我能怎幺办呢?剖腹取粉吗?取过了,没有用。干脆再不理会,毕竟我与这些人此生唯一的交集,可能也就是校园里的匆匆一瞥了。哪怕我真是恶劣传说,他们传播流言或咒骂我时,永远都是擡起头颅仰望着的。
“萧逸,你看,哪怕你什幺错处都没有,总有人想着给你挑错冠个罪名,也总有人想着要踩你一脚。世界就是这幺运行的,当我第一次发觉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它的时候,我很痛苦,这份痛苦困惑了我很多年。我想逃离,也尝试过去死,但都失败了。而当我第一次想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我朝他挥了挥手腕,那里有无数道参差不齐的疤。我听他的话,抛弃了所有宽厚的手镯、可以缠绕很多圈的手链,我不再把过去的痕迹藏起来。
“手腕的伤疤,是对我的嘲讽,时刻警戒着我不要再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希望只会招致痛苦。能减轻痛苦的,是往上走。站的高一点,就能过得好一点,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我想过得好一点。”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点头,又摇头。我便知他是不明白的。但这并不重要,我笑笑。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愿意接纳全部的我,已经很难得了。
“我是真的想陪你过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所有生日,不是说说而已。你想要的我可能现在给不了,但是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幺萧逸,我谢谢你,好不好?”
我轻轻对他说,声音凉凉的,像月光下漂浮的一片羽毛,慢慢浸入了无边清寂的湖水中。
感激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他。
“萧逸,下周你将正式上赛场,如果你在这个分站拿了冠军,我就给你。”
我吻上他的唇角,口红残败,却留下一处绮梦。萧逸抱着我的手骤然颤抖起来,或许是激动,体温慢慢上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