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阴天,乌云一眼望不到尽头。
梦云辞昏昏沉沉地从榻上醒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望向窗外,乌云蓄着阴雨,仿佛只须一道惊雷暴雨就会倾盆而下。
她蹙起眉。这样阴沉的天气,她素来不喜。
身侧的位置空无一人,池云归已经起了。
莫非是去了斩情台?她换上一袭红裳,迈出了无益殿。
今日的太始山格外奇怪。往常随处可见的忘尘派弟子,今日梦云辞一路走来一个都没见着。
也没听说太始山今日有什幺大事呀……
怀着满心的疑惑,梦云辞来到斩情台。
出乎意料,仍不见池云归和忘尘派弟子。天际的乌云越积越重,呆呆看着空空荡荡的斩情台,梦云辞的心里空落落的。
整座太始山没有一丝人气。
心头蒙上一层阴霾,梦云辞强压下那股自醒来就出现的不安感。既然这里找不到人,那只好去断崖看看了。
禹溯会在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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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
骇浪激石而鸣,少年单脚立于高崖之尖,手起剑落,剑花凌厉飞出,疾如风,迅如电,刹那间,狭长湍急的水涧溪水随之迸发,奇异壮观,宛如仙术。
“扑——”一声水浪的巨响,禹溯一个翻身,平稳落地。
梦云辞上一刻现身,下一刻禹溯就瞬移到了她面前。
“你找我?”
少年精神饱满,说话间将命剑收入随身的芥子袋中,一对清亮的星眸神采奕奕地看着她。看见禹溯还在,梦云辞不安的心稍微安定。
“你可知道你师父去了何处?”
师父的踪迹她竟来问他?禹溯摇了摇头,“我今日都不曾见过师父。”说罢,他皱起眉头,揣测道,“可是师父出什幺事了?”
听到禹溯也不知道池云归的踪迹,梦云辞心里疑云愈重,闻言她面色凝重地摇了下头,“目前还不得而知。我刚刚找遍了整座太始山,都没见到你师父,甚至,其余弟子也没有见到过。”
找不到池云归还情有可原,毕竟他是一派掌门,要务繁多,法力高强,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其余弟子竟也失去踪迹,实在奇怪!
“你莫急,我与你一道去寻。”
梦云辞点头。
两人刚从断崖出来,迎面就遇上一人。
那人穿着靛蓝仙袍,显然是忘尘仙派的弟子,只不过他神色紧张地从无益殿走出来,看起来十分古怪。
禹溯上前拦住那人,那人惊疑不定的神情在看清楚他们的面貌后得到放松,尤其是看见梦云辞在这,长舒了一口气。
“安恒?你怎幺在这?师父呢?”禹溯认出此人,于是问道。
名叫安恒弟子拱手垂首,忙不迭道:“大师兄,梦姑娘,山下渭陵城的百姓带着众多仙门修士上了山,声称要讨伐掌门和我们忘尘派,事出紧急,掌门命我前来带梦姑娘走。”
“去哪?”
“魅林。”
“不可!”
禹溯这一声脱口而出的反对引来安恒的侧目,梦云辞也看向他,疑惑地扬起眉,“怎幺了,禹溯?”
禹溯皱紧眉头,懊恼地埋下头。
“无事。”
安恒冲梦云辞擡手示意,“梦姑娘,请跟我来。”
不疑有他,梦云辞跟着安恒原路返回。
断崖之后就是魅林,甫一踏入竹林内就感觉头顶的光都被遮挡,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梦云辞不禁屏息。
禹溯不知为何也跟来了,慢吞吞地走在两人身后,和刚才的状态迥然不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梦云辞担心着池云归那边的情况,一时也没心情去过问他的异样。
梦云辞、安恒、禹溯三人走在静谧的魅林里,脚踩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熟悉的竹鼠啃竹声此起彼伏,倒为这诡异的气氛增添了几分生气。
“到了。”
安恒按照池云归的命令,将梦云辞带到魅林深处的石碑前。
“这里是修云老祖的陵墓,有老祖在此守护,可以确保姑娘安全无虞。掌门让我转告姑娘,待他处理好那边的事,就会过来接姑娘出去。”
“多谢。”
安恒走后,梦云辞将周围打量一圈,这里云雾缭绕,水汽丰盈,石碑肃然而立,一股深厚纯净的灵气将这里团团围住,确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想到池云归明明自己身陷困境,还特意派人将自己转移到这里,梦云辞不禁心生戚然,可又无形中感觉到一股怪异,但她想不出那股怪异从何而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师父吧。”
她大咧咧地一掀衣摆,就要就近找个蒲团坐下歇脚。一擡头却发现禹溯面色沉重地立在原地,连头都没擡,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想什幺呢禹溯?这幺出神。”
女子盈盈一笑,满脸揶揄,亲昵的语气唤醒了禹溯。
他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觉一阵狂风袭来,疾飞的竹叶裹着磅礴的力量向他们这个方向击来,禹溯的心脏突突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飞扑上前,抓住梦云辞就地翻滚,躲到了交叉的竹枝后面。
梦云辞因为这突生的变故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望向从石碑后面走出的老者,不,准确来说,那只是一位老者的分身。
他两鬓斑白,身材佝偻,可那一双眼睛却锐利精干,紧紧锁在呆愣的梦云辞身上。梦云辞看见他缓缓站立,右手一翻,下一瞬旁边的禹溯暗骂一声,无乱剑被迫从腰间系着的芥子袋里飞出。
剑身泛着耀眼的荧光,稳稳地浮在半空之中,锋利的剑尖直抵梦云辞的眉心,如此迅捷而又危险的速度,她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禹溯的命剑抵住了命门。生死一线,梦云辞猛地绷紧了躯体。
“你是什幺人?”
她睁着眼睛,不敢眨眼,生怕一个不慎惊动面前的命剑,刺入眉心。这可不是普通的命剑,她能感觉到,那人在上面施加了法术,来到凡间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强大的威压。
若是这把剑真的刺入她的眉心,哪怕她是神仙也生死难料。
老者无视了她的质问,而是将锐利的眼神投向她身边的少年。
“禹溯,还等什幺?还不动手?”
禹溯……
被梦云辞充满不解的目光凝视,禹溯捏紧了拳头,低着头咬牙回道:“师祖,弟子不能杀她!”
“不要妇人之仁!就是她害得你师父遭渭陵百姓质疑,被诸多仙门修士讨伐,名声扫地不说,是生是死都难以预料,她是你师父的生死劫,他不忍杀她,你就应该替你师父了结了她!否则,不只是你师父,整个忘尘仙派都难逃一劫!你若还有一点身为忘尘仙派弟子的责任感,就握住这把剑杀了她!”
“不可以!”
“禹溯!”充满威压的一声暴喝,禹溯不堪如此高深的灵力威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膝盖一弯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可以,不可以杀……她。”
看到禹溯被伤,梦云辞咬紧牙关。
“你不是修云——”
“住嘴!”话还没说完,梦云辞就被下了禁言术,她不忿地瞪着对方,换来对方一声轻蔑的冷笑,“好,既然你不敢动手,那便由本座亲自杀了她。”
此人身负妖术,双目异瞳,虽然藏在修云道人的皮囊之下,可却半点没有修云的仙风道骨,眉眼间的森然毫不掩饰,绝非凡人,应是……
魔族!
确认这一点,梦云辞愈发明晰自己的处境不妙。她的法力应付修士凡人尚可,面对法力高深的神魔,可就如螳臂当车了。
她目光下移,悄然落在手腕上的相思扣,岂料手指刚一动弹,就被一股大力扼住脖子,不得不擡起头。
那双阴戾的红瞳面无表情地注视她。
“想搬救兵?”他森冷扯唇,道,“痴心妄想!神女又如何?今日本座就让你命丧魅林!”
他知道她的身份!
梦云辞内心骇然,面上却勉强弯了弯嘴角。
“你……咳,你知道我?你是魔……魔君?”
几分意外,对方松开了她,垂眼甩了甩手,道:“倒是有几分见识。”说着,玩味地勾起唇角,蹲下来捏住梦云辞的下巴。
她刚从钳制中得救,咳得满脸涨红,被扼住下巴擡起脸,眼里还浮着一层薄雾,蝉翼般的睫羽湿漉漉的,绷着小脸直视他这张垂垂老矣的面孔。
“你如何识得本座?”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好奇。
梦云辞却没吭声,就这幺瞪大了眸望着他,在对方耐心告罄之际,豆大的泪珠倏尔夺眶而出,打湿了男人的手掌。
他像是被烫了般松掉手。
蹙着眉头擦拭被打湿的指腹,男人厌烦地起身,背对着梦云辞走向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禹溯。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势,脚踩上禹溯的右肩。
禹溯那里之前被蒋叙所伤,伤口还未好全,如今被这样用力碾压,顿时痛得彻骨,见禹溯面露隐忍,男人散漫一笑。
“让你好好听话你不听,弄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果真蠢得厉害。”
禹溯埋头趴在地上,没说话。
男人也不在意,兀自讽刺道,“罔你身为忘尘仙派的首席大弟子,竟是这样一个废材!你们门派不是自诩断情绝欲吗?怎幺还满腹恻隐,连个女人都不敢杀?你不是想要得道报仇吗?何不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以此来证你的道呢?”
不是的……
禹溯想开口反驳,可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无情道的证道不是靠斩断七情六欲。有情生无情,无情生有情。情灭,仅存有与无,以此证道。
是的,灭情而存有无,才为无情道!
禹溯眼睛亮得惊人,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澎湃,只见他周身霎时间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原本濒临崩溃的五脏六腑奇迹般地逐一复原。
他悟道了!
男人错愕地看着突然进阶的少年,恰逢他不备,数以千计的冰棱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剑阵,从他的身后霍然袭来,将他包围其中。
“小瞧你了。”
被困在千棱阵里动弹不得,男人竟还有闲心感叹道。
梦云辞面寒如霜,走到气息奄奄的禹溯跟前,“禹溯,你还好吗?”
然而,还在进阶的禹溯双目紧阖,无法给出回应。
梦云辞只好一扬袖,连着禹溯一块带去无益殿。她把失去意识的禹溯安放在榻上,又施下结界保护,这才抽身离去。
她要去帮池云归。
那厢。
梦云辞离去后,男人弹指一挥间,纵横在他周围的冰棱阵就如雪般融化,只剩满地雪水,他懒洋洋地扭动脖子活动筋骨,脑中却浮现起刚才女子临走时的那一瞥。反复品味那一眼中包含的情绪,他突然低笑一声。
有趣。不通情爱的神女也会爱人吗?
他竟有些好奇爱上一个凡人的神女会变成什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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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D
魔君是个有意思的变态
可以期待一下他后期的转变[doge]
后面几章估计都是走剧情,会比较虐,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爱你们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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