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扉被一阵凌厉的掌风挥开,轰的一声,盘腿坐于桌案前的女子动作一顿,从宣纸中擡起首来,望向疾步走入的白色身影。
表情微愣,“云归?你回来了?”
看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神情闲适,沉着脸走进来的池云归表情一顿。
他的目光不着边际下移,缓缓掠过桌案上平铺着的宣纸以及……上面笔触精巧地绘着的迎客松,紧握着命剑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
“你一直在这?”
“对啊。”
梦云辞回以一笑,眉眼微弯。
却不想,她如此肯定的回复,却让池云归眼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喜悦消失殆尽,转化为了苦涩。他垂眸颔首,将那抹苦涩藏起,牵唇笑了笑。
那双黑眸如同染了浓墨,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深沉。
她张口欲言,池云归却好似生怕她会说出什幺不好的话,倏忽捂住了她的嘴巴。梦云辞一呆,两只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不说话。
女子眸光澄澈,温醇明媚,就这幺明晃晃地倒映出他苍白的脸。
池云归压下哽在喉中的怆然,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云归?”她轻声询问,被池云归拉进怀里。
双臂紧紧将她环抱,像是担心她会随时消失。
“云辞。”他嗓音沙哑。
“嗯,我在。”她答。
他在颤抖。
察觉到这一点,梦云辞下意识伸手握住池云归藏于袖中的手,将掌心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之上,不置一词,予他温暖。
耳畔是他紊乱的喘息。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梦云辞的耳后肌肤,她下意识伸手回抱住池云归,状若无意般说道:
“你怎幺受伤了。”
“……无事。”
他不愿多言,只一味地环抱住梦云辞,好似要将她揉进骨髓里。
隔着薄薄的衣料,梦云辞甚至能够感觉到从他胸腔里传来的如雷的心跳声,他们肌肤相贴,池云归的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她的气息不自觉收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像是怕惊扰了他。
也许就和闻乐曾经说过的那样,她成仙的时间早,不染凡间人气,这样虽然于她修炼有益,可保她修炼时心志坚定,不受俗虑影响,但也同时意味着她天性薄情,不懂情爱,缺乏同情心与同理心。
此时她并不知道,池云归眼底的挣扎究竟是什幺。
直到后来,很后来,她方明了,那是凡人挣扎在爱河中的绝望。
像烈火烹煮,难挨,痛苦。切肤之痛,不过如此。
她起初欺骗池云归,说自己是太始山下一个修仙小门派的弟子,出门是为了游历,遇见他是个意外。池云归好似也信了。
可即便她现在想起,也会觉得这个谎扯得有些大了,可池云归却坚信不疑的样子。
应该是她多虑了吧。
他如此信她,是好事。
可池云归岂是那般愚昧之人?她的身份神秘,甚至可以说是可疑,往常师父告诫他,发现有任何身份可疑之人闯入山中,不问缘由,一律逐出山门。他那时点头称是,满心虔诚,如今,却早没了当初答应师父时的笃定与天真。
本不该动情的人若是动了情,于天,于地,于道,可还能得到宽恕?
池云归自觉不能,但他不后悔。
他这一生本注定孑然一身,可因为她的出现,长夜不再寂寂,即便她不在身侧浅眠,只光在脑海里一遍遍描绘她的眉眼,就够他熬过黑夜,直至天明。
金乌破晓,她弯眉浅笑。
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