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芡实糕(剧情免费章)

他走远后找了个成衣铺子换了身行头,折返听那当铺二人的墙角去了,果真听见掌柜的埋怨老毕昆州人就是性情急躁,老毕一开始还不肯应声,被说得气急才说了一句“子舒不知从何处找来这幺个男妖精”。

子舒……这个名字触到了温客行许久之前的回忆,那是一些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东西。

昆州,花信图,子舒……所以那个老毕出身四季山庄?

回到蓬莱居的温客行取了一刀宣纸出来,在第一张上写了几个名字,最顶上赫然是周絮两个字,最后一点并不是温客行点的,是悬笔太久墨自行滴落,在纸上洇出毛边来。

那间当铺的掌柜在天窗地位已是不低,对着玉佩却数度犹疑,玉佩的主人身份便好猜不少,加之他几日前得来的情报,天窗的首领是个女子。

晋王自昆州而来的表妹,坐落于昆州的、几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四季山庄,姓周的女护卫,天窗的女首领,絮娘……种种线索拼在一处之时,温客行只觉得老天爷真是和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周子舒,她竟然是,周子舒。

周子舒其实是不太耐烦听晋王与臣下打机锋的,倒不是因为听不懂,恰恰是因为听得懂,才觉得无趣。

要周子舒说,当务之急是先查清军中有多少赫连琪的人手,尤其是关窍之处,不好撤换的也得加上一二副手,或者换个难相与的上司过来,给人添堵才好。

至于臣下……既有剑指天下之心,就该存一两分仁德,周子舒自幼习儒法二家典籍长大,自然懂治军与治民是截然不同的两套方针,治民绕不开这些臣僚,何苦在此时做敲打。

罢了,表兄毕竟还年轻,且听得进劝,届时上份奏疏也就是了,周子舒敛了眼睫,没有作声。

晋王几次三番上疏朝廷,要保举浙西观察史调任去做振武节度使——浙西观察史是前代浙西观察史的远亲,二人皆姓李,驻军在明州、掌着东海的海防。

这样的招数想来有景北渊的手笔。

她扶着鬓角与对面的景北渊交换了一个眼神,景北渊举起了茶杯,周子舒轻轻摇了摇头。

她晚上得回去陪温客行,哪有闲工夫出去喝酒。

景北渊之于周子舒,是酒友,但未必是朋友。一个连醉话都控制着只说三分的人,与之交心毫无意义。

还是温客行可爱些,总这幺放在外面也不好,许是该找了机会把他接到府里去。

周子舒是不愿意叫这位李观察史离晋王太近的。晋王是异族王爷,李大人又是旁支宗室,他的独女静安郡主手上亦有兵权,以晋王一向的做派,恐怕生了与李家联姻之心。

朝廷现在一是对晋王疏于防备,二是实在没有可以在河东牵制晋王的力量,不然随便择了裴柳两家的家主来做河东节度使,只怕能给晋州政权平添不少麻烦。

晋州附近还有甘州、雍州,以及晋州治下的岳阳,这些地方都该布下探子,周子舒一边应晋王的提问一边分出心神想事情,天窗需要尽快再训练一批新探子出来。

晋王又点了个叫段鹏举的人,只是也清楚任命高阶职位对段鹏举不利,叫周子舒先随意安置了。

周子舒本来不想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真要推拒也有办法,叫段鹏举上来一试武功,若是连身着繁复纱裙的她都打不过,莫要说天窗,就是天窗外头披的这层侍卫营的皮,也没有他立锥之地。

她到底还是被晋王一声叹加一句“表妹”叹软了心肠,想着她手下的韩英是个忠心的,交由他管着也就罢了。

周子舒总能想起当初的晋王世子,对她说“你我今后再也得不着老师提点”时的样子,那位为周子舒开蒙、又辅佐晋王世子多年的老大人,被老晋王弃尸荒郊,无人敢为之收尸,表兄不得已去信于她,要她走这一趟。

表兄大多数时候都是叫她的名字,唯独叫“表妹”的时候透出寂寥来。周子舒时常觉得,晋王坐在堂上,就有无形的壁障亘于堂前,隔开了他与下首的景北渊等人。

周子舒看不清这位表兄,也无意看清他,知道是位励精图治的主子便罢了,表亲之外更是君臣,她若不能做得比男人们更好,多得是人想要染指天窗。

这不就来了个段鹏举?

既已议定赫连琪残党去向,又被塞了人,周子舒便无心再应付表兄的打探了。温客行这三个字当中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该出现在议事厅,也不该出现在晋王的黎淳殿。

她突然想告退了。

回蓬莱居前周子舒特地在卖芡实糕的铺子前头选了几样,有芡实红豆糕并芡实马蹄糕,还有山楂糕,铺子里的帮佣给了她一个篮子好带回去。

芡实晋州不常见,洛阳要常见些,但做成糕点还是江南来的风气,她想着这些东西比起晋州寻常吃食,要更合温客行的胃口。

周子舒进了门就见温客行坐在案前把玩一支小钗,她一靠近,温客行就要把钗往周子舒头上插,最后被周子舒拽去净了手,还塞了块山楂糕到他嘴里。

“阿絮这身新衣裳瞧着挺好看。”温客行把垫子让出来给周子舒坐,自己跪在她身后,下巴搁进周子舒的肩窝里。他想着周子舒难得办完事还换了衣裳来见自己,眼睛都亮了,虽说衣裳是浅黄绿与白的搭配、素净了些,但与他今天买回来的这只钗倒是相合。

“是……梨花?”周子舒早瞧见了钗子的花样,绿色芯子白色花瓣,边上还有花苞,是几朵形态各异的梨花。

“是布做的,沾个不离的意头,阿絮说如何?”

周子舒塞进嘴里的芡实糕都忘了嚼,待好一阵子把糕咬碎了咽下,才起身帮温客行倒了杯水,自己去妆镜前坐着,拆头上还剩的几根簪子。

温客行喝完水,捧着杯子跟了过来,周子舒就着他手也饮了些水,入口温热,喝起来像是煮过的山泉水。

“是挺好的。”她小声说了一句,见温客行露出狡黠的笑意,上手捏了一下温客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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