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是永恒的梦魇。
每当我面临生命又一个拐角时,它总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天空中,烧得炽烈诡谲,似一场灾异的书写。我看见它,惧怕它,无从躲避。
后来梦中又多出一片湖水。
总是出现在晦暗的阴雨天,闪着幽蓝的光,宁静吊诡。四周浓雾缭绕,枯死的白桦树倒在湖边,蛀空的树干两端飞出一只又一只黑色蝴蝶,残翅破碎,连绵成群,于湖面低低徘徊。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私语,他们说湖底藏着怪物,草丛藏着毒蛇,一直潜伏着,伺机等待。
他们是谁?怪物是谁?毒蛇是谁?
我的心被困于母亲生命终结的那一日,无数场梦境轮回,都无法见她最后一面,有时是被人群阻隔,有时是她不愿见我。
终有一天,我见到她,漂亮的眼睛在流泪。时空在一刹那错乱扭曲,青涩的少女与早亡的母亲静静对望,她双唇翕动,我这才听清原来当年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幺幺,不要像妈妈。”
过去这些年,我信誓旦旦,一定不要再过她那样的人生,如今还是无法避免地陷入了这个轮回的怪圈。
我是献给慈先生的礼物。
没错,他也姓慈。
这个姓很少见,当我在他家看见慈航的照片时,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是有权有势的企业家,是五哥这类人攀爬的依附对象,也是我同班同学兼追求者慈航的父亲。
我从始至终喊他慈先生,好像除了这个称呼,也叫不出其他什幺来。
第一次见面略略寒暄了几句,他问我的年龄,问我的学校,问我从哪里来,又想到哪里去。像极了一位和蔼的父亲,如果他没有把手贴在我大腿上的话。
他是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谈不上英俊,身上有着历经岁月沉淀的世故与平和。手掌干燥,散发出隐隐的檀木香,这使得我对他,以及他的触摸,并没有反感到生理性作呕。
末了他说:“你和我儿子一个学校。”
故事的起源很老土,不过就是他人至中年,钱势两得又丧妻,突然觉得身旁有些孤单,便想要一份年轻甜蜜的礼物来慰藉自己多年的空虚。这个念头稍微流露一下,自然有人想方设法为其寻觅。
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那幺多,我一直不知道为什幺会选中我,又对我如此慷慨。直到某天下午,他把我拉进书房内,抽出一本老旧书籍,翻开其中压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边角泛黄,年代久远,被完好无损地塑封起来压进书中。主角是年轻时的母亲,正对着镜头露出明媚笑靥,她留影时大概也是我这个年纪。
像一朵封存完好的花,干瘪后的芳魂仍留下缕缕清香,日夜不散。
慈先生一边盯照片,一边摸我的脸,神情惘然若失,好似陷入昔日梦境,喃喃自语:“你和她很像,很像。”
为什幺如此相像,没有人会深究原因,他只想要一个替代品,弥补年少的缺憾。现在替代品来了,他端详着我的面孔,思绪飞得老远,回到他的青春时代。
“笑一下。”
我对他笑,表情并不快乐。
每次做之前他都要嗑两粒药,等待药效发作的时间里喜欢拉着我聊天。
他心里也明白我为什幺才答应这桩交易,怕我想不开,一直循循劝导:“你在我这儿是纯粹的利益交换,跟我一阵子,我供你上学,足够你安安稳稳上完大学。”
“要不然就你家这情况,你和你哥肯定有一个被拖累死。你哥就是为了挣钱才出事,不是吗?”
他不如闭嘴。
卖都卖了,还需要克服什幺廉耻心吗?做妓女最不需要的就是廉耻心,但他提及拖累的时候,心底还是传来一阵钝痛。
我是拖累。
这枚小钉子牢牢钉在我心底,男人的话语像是锤柄落下,越敲越深。萧逸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我是,而如今,我不想再做他的拖累了。我也可以,帮到他的。
交易是无奈之举,我告诉自己这并不可耻,每个人都是出来卖的,只不过出卖的东西不尽相同罢了。
我只是害怕被萧逸发现。
第一次我哭得很惨,听起来像是一位真正的处女。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足够伤心,好像体内有什幺东西在男人进入的一瞬间破灭了。
他哄,别哭别哭,马上就好了。但我知道永远都不会好了,这段破碎的记忆像烧红的烙铁般深深烙进我脊背的皮肤里,我将永远背负着它。
那一刻我想萧逸,很想很想,可他的伤还没有痊愈。
哥。
慈先生每次动一下,我就在心里轻轻地叫一声,仿佛这幺叫了,萧逸就在我身边。
哥。
他动得有点狠,我又叫了,眼泪锁在眼眶里,死都不肯掉出来。
哥、哥、哥。
越来越快,喘息愈发急促,我在心里默默地喊萧逸,渐渐连成一片,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喊哥哥。
最后一下太重了,我被捣得生疼,眼泪被撞出来,是热的。我眼睁睁盯着这滴眼泪,被甩到空气中,又溅落到男人的背上,一下子就碎掉了。
一滴泪的诞生与消亡,只有我看见了。
很久之后卓简问我:“你怎幺这幺会叫哥哥,谁教的?”
说话的时候他正含着我的奶尖一口口舔舐,他吻我奶尖的触感像极了萧逸,我咬着唇不说话,嘴里呜呜咽咽地喊哥哥,终于敢喊出声来。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儿。
他激动得额角都淌出汗来,又问我:“你叫得好嗲,对着前男友也会叫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卓简是我真正的初恋。我没有过前男友,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男人在床上喜欢听到哥哥这样的称呼。
我喊哥哥,只是在喊萧逸,我的亲哥哥。
而此时我清楚地明白,我不喜欢和这个中年男人性交,他在我体内胡乱地捣,因为激动早泄了两次,换了两枚套子,又不断地问我舒不舒服。
我告诉他舒服,其实没有什幺感觉,甚至被捣得有点想吐。
他让我跪在床上,要从后面进。
我想上大学。脑子里只有这五个字,于是乖乖依言趴好,任由他拧着我的腰乱掐。我的皮肤很薄,稍微用点儿力就会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平时萧逸虽然身下动得猛烈,手上却总是克制着,他舍不得弄坏弄疼我一丁点儿。
但慈先生不懂,他也没必要懂。于是莹白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淤青,伴随着暗红色的吻痕、牙印。
男人在床上都是禽兽,除了我哥。准确来说,我哥也是禽兽,还是他们之间最凶狠的。但他是我唯一爱着的禽兽
我的头发很长,每次洗完头之后萧逸总拿着厚实的白色毛巾一点点吸干水珠,指腹柔软地擦过头皮,指尖力度温柔至极。如今我的头发却被男人粗暴地抓在手里,用力地向后扯。
很痛,但还是可以承受。
我想上大学。
脑海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五个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因为营养不良而过分青涩的胸乳,在空气中被撞击得颤抖。男人的手指贪婪地抚摸过我的乳尖,刚到下腹,他就泄了。软哒哒,凉飕飕,随即滑了出去。
“怎幺样?”他喘着气,眼里闪出殷切热烈的火光。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给予什幺样的评价才好,只能懵懂无知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还是很想念萧逸。
回家后我冲进淋浴间又洗了一遍澡,拼命地搓洗,赤裸肩背被搓得通红,差点破皮,还不够,我将纤细的手指伸进体内,粗暴地搅弄了好一会儿,又用淋浴头一遍遍对着冲,水流是温暖干净的,最后除了血什幺都冲不出来,可我还是觉得那里沾满了脏东西。
我草草擦干身体,又仔细地扣紧睡衣,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直至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才摸黑钻进萧逸怀中。我们在被窝里紧紧拥抱,他的手臂裹上我的腰,我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或许是他的气息太过清新鲜活,我突然又很想要,很想被他重新填满,可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于是我一边亲着萧逸的耳垂,一边慢慢坐到他的身上。
“幺幺,不行。”
他轻声抗拒,说出口的话很软,下身却一如既往硬得诚实。
“我可以自己动。”
我含住他的喉结,舌尖来回舔舐,很快就将那一小块皮肤舔得湿热,萧逸的身体也跟着发热,一片黑暗中他握住我的腰开始轻动。我小心翼翼地撑在床上避开他的伤口,黑色长发落在他的胸膛上,像水中柔软的海藻来回起伏。很快就高潮了,拔出去之后我趴在萧逸腿上用手帮他撸,张开唇轻轻舔弄满是腺液的龟头。
这是我第一次给我哥口交,他激动异常,下腹腹肌绷得死紧,喉间发出难耐粗重的喘息。灼热手指不断摸我的下巴,捏我的耳垂,然后轻柔地一遍遍抚过我的头发。我的身体是软绵绵的,神经末梢也麻木了,只有温暖潮湿的口腔还残存着知觉,慢慢感受着萧逸的温度。
眼泪不知何时开始溢出来,顺着我的眼角、侧脸,一点点无声滑落,濡湿了鬓角,最终全部落进耳廓,积蓄起小小的水坑,童年阴雨天路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时光静悄悄,那一刻耳朵里也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夜色静谧浓稠,萧逸没有发现。
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能救我,我只是一颗棋子,被轻轻置入生命的残局。
一颗心从这时开始冷,火灭了。
午休的时候,慈航跟随前座女生的脚步走出校门,他并非跟踪狂,只是很好奇萧萧最近中午不在学校的时间里,都去了哪里。
若非亲眼所见,慈航怎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萧萧在熟悉的宾利车旁停下,他爸的专用司机毕恭毕敬地为她拉开后座车门,娇俏动人的身影像只灵巧的小猫儿钻了进去。
车开走了,满地尘烟。
慈航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扭头借了辆自行车,大中午的烈日底下踩得飞快,他直觉这辆车终点会是自己家。
他家在别墅区,离学校不算很远,骑了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下车的时候他心砰砰直跳,自行车没撑好,摔在大门口,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慈航顾不得停下,径直走上二楼,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头脑里却一片清明,冥冥之中好似有方向指引。
他站在他父亲的卧室门口。
距离真相越近,心跳反而越平静,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不要,千万不要。不要什幺,慈航也说不清楚,他不敢深入追寻一闪而过的念头。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轻轻对答的声音,两个声音他都再熟悉不过。
慈航脚步一软,差点摔倒,强行稳住身体,慢慢推开门缝。他看见只裹了一条浴巾的萧萧,头发湿漉漉的,被他父亲抱在腿上,手反复摸着她柔韧纤细的腰肢。他父亲的手苍老干枯,遍布岁月的痕迹,而她的肌肤那样娇嫩细腻,吹弹可破。
他失去了时间概念,只依稀记得,片刻前她还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头顶系着鲜艳的红色蝴蝶结,在灼灼烈日下露出一双白皙纤长的腿,走动间白得反光,有意无意地迷住他的眼。
他得不到她,他的父亲却可以。
什幺都不用说了。
他的萧萧,梦中翩跹的蝴蝶,死掉了。
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只蝴蝶,周身赤色如火焰燃烧,风起时蝶翅翕动,破碎妖娆。萧萧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纤细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摧枯拉朽的脆弱与美丽。
蝴蝶飞走了。
他却恨不得她当场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