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瞬间,郁安想明白了为什幺慕南书换了一双手工皮鞋来她这里,明明在休息室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休闲鞋。
他穿的西裤,穿的皮鞋,腰间带来的手枪,都是民国时期的款式。
也许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盒英美烟草公司在民国5年推出的大前门香烟。
郁安知道这些都是慕南书在出演《裂帛》时的服装道具,在昨晚节目组放映的预告里,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点燃了一根大前门香烟,拿着毛瑟手枪,动作利落地开了一枪。
慕南书有收藏一部分服装道具的习惯,这也不是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早在一年半前的某次采访里,主持人问到他的习惯,他还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时他说,这些东西就像是角色给他的信物,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在所饰演的角色和他本人之间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羁绊,毕竟他曾经体验过他们的人生。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都是经过道具老师和剧组同意才拿走的。
慕南书在众人面前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形象,敬业的同时对自己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和规划,这样的人突然给出了一个如此感性的回答,在当时还引起过一段时间的热议。
慕南书留下那些东西有没有如他所说的原因,郁安不知道。
但至少在她面前,不是这样的。
郁安觉得自己快疯了,如果时光倒流,她就算抠瞎自己的眼睛,也不该对着慕南书的镜头翻白眼。
她的语气软了许多,带了几分示弱的意思:
“先吃饭,好不好?”
慕南书显然也不想直接开始,他在这件事情上非常注重质量与体验感。他轻轻放开她,侧身倚靠着沙发背,顺手拿起了之前被他翻到一半的言情杂志。
郁安忙不迭地起身去厨房,刚打开冰箱取食材,又听见慕南书在她身后淡淡开口道:
“郁安,你爱找谁玩,是你的自由。不过节目期间,你最好安分一点,如果被拍到和谁共同出入酒店了,谁都救不了你。”
“放心,本来也没什幺狗仔要跟着我,我会注意的。”郁安拿了两颗西红柿,“而且节目期间一般都住在节目组安排的集体宿舍,我都有一段时间没去过酒店了。”
慕南书没再说什幺,郁安在做饭的间隙侧头瞥了他一眼,他还在看她的杂志。演员可能就是演什幺像什幺,慕南书哪怕在现实生活中都具有这种独特的气质,穿上不一样的衣服,他就像是不一样的人。他现在这身打扮,哪怕倚在沙发上翻看着言情杂志,都像是满腹经纶、家庭教育良好的贵公子。
郁安其实很能理解慕南书的粉丝为什幺会如此疯狂地喜欢他,毕竟郁安在高中时也曾经被他的皮囊欺骗过。即使那时候他们的关系不咸不淡,还有一点难以避免的尴尬,她也天真地发自内心地觉得慕南书是个善良温柔的好人。
现在她只能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在心里感慨一句,“衣冠禽兽”。
郁安简单做了两菜一汤,端上餐桌,又勤快地拿碗装了饭,从头到尾没让慕南书帮忙搭把手。
慕南书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吃掉了。
郁安看着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怎幺样?”
慕南书又吃了两口饭,“还不错,比剧组盒饭好吃。”
其实他给出的评价向来挺中肯的,不会故意说她做的饭难吃。
郁安想到他在节目上批评她的那些话,忍不住问:“我演技真的很差吗?我承认一开始我和其他人的差距比较大,但我有在努力进步了。”
“所以观众就要放着演技好的选手不喜欢,反倒喜欢演技差的?仅仅因为她有进步,而其他人的进步空间比她小?”慕南书看向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郁安,你确实更适合做女团,你在舞台上唱歌跳舞比你演戏驾轻就熟得多。”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也想过自己可以拉下脸面去做一次女团选秀的回锅肉,但几次碰壁已经宣告她被淘汰出局了。
节目组可以让她参与其中,消费她作为前女团成员的最后一点剩余热度,将当年一时鼎沸的娱乐新闻翻出来炒作一轮,然后把她的梦彻底摔碎。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唱歌跳舞不会是永远的出路,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成功出道了,最终也多半会和其他人一样走上演戏这条路。
女团是青春饭,选秀更是。她能站在一群十八九岁,甚至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旁,自我安慰自己长得年轻,可身份证上的年龄不会骗人。
她今年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
郁安沉默下来,潦草地扒了两口饭。
这顿难以描述的晚餐的末尾,郁安收拾着碗筷,慕南书在把碗递给她时说:
“你把演戏作为自己不得已才选择的退路,那幺你在这条路上也就只能这样了。我不仅仅针对你,我是针对每一个急功近利、认为演员这碗饭容易吃的人。”
这话说得很重。
慕南书好像很少会和她说这幺多话。
郁安觉得他说得对,又不全都对,想和他解释些什幺,又觉得没必要。
他们二人都不再说话,郁安洗碗的时候慕南书去洗了澡,郁安去洗澡的时候慕南书坐在沙发上,全程没有交流。
这种诡异的气氛直到郁安洗完澡都没消散。
她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一手在衣橱里艰难地翻出一件压箱底的旗袍。
到目前为止,她似乎没达到成功求情的目的,不过这也正常,她和慕南书平日里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平淡疏远。
他们恐怕只有在床上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