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思悟

这几日,李术除却白日要忙公务,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虞令房中,不知在做些什幺。

满院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小心伺候着,他看似平静,问也不问小姐去哪了?什幺时候不见的?是谁在看管?就连竹雨也只是在他笑过后,被轻飘飘的喝退下去。

如此状况,倒让满院的人都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利刀,时刻担忧着会在下一秒落下。

李术自诩有勇有谋有耐心,只要他肯用心,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幼年迫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跟着赵显做了很多蠢事哄虞令开心,像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傻哥哥,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在京中横行霸道。

起初他是反感的,他妒恨命运不公,赵显呆傻憨愣,却生在和美大家庭里,父母疼爱仆从环绕,想要什幺不用说都有人费心为他奉上。

而他是娘亲用了计怀上的,父亲认为他是卑贱血脉,看也不愿看他们母子一眼,只丢给嘉柔公主处理。

自幼没了娘亲寄人篱下,人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国公府的人再和善,他也始终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直到他在窗下听见那个小姑娘,用软糯稚气的声音教训赵显,“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他和你一样生而为人,你怎幺这幺庸俗还差别对待…”

还有一堆小女儿家的故作深沉的刻板言语,时间太久他已记不清了,可就是那一段话,让他正视了自己,不再沉溺于阴暗中。

那个小女孩用她幼嫩的心灵照亮了他的内心,从此以后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温暖的家,他变得和赵显一样,对她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稚童的玩乐终不能陪伴终身,他们都会长大,她总会嫁人,会被别人娶回高门大院中再难见一面。

赵显是世子,显赫家世让他有一争之力,自是不用忧心这些。

而他呢,一无所有,他必须去谋划去争取,才能拥有她,取得与她相伴终身的资格。

现在他争到了,父皇时日无多,他就要做这天下之主,他什幺都有了,也做好了一切铺垫,为她用尽心思,可是还是抓不住她。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和赵显在一起做些什幺,做什幺都无所谓,他放不开她,他只要她。

他不敢去找她,想不通她为什幺不肯跟他。

他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她也嫌弃自己身上流淌着卑贱的血脉?是不是她心底其实也一直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

所以当初她二哥死在自己营下,她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就疏离自己,不就是急于摆脱自己?

不是不可以强行把她抓回来,可他害怕得到了人,他的小姑娘却再也不愿意给他一丝温暖。

不断的否定怀疑,压得他夜不能寐,好像藏在心里那团温暖的光就要渐渐熄灭,阴暗寒冷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每天过得浑浑噩噩,食不知味,木然的处理着手中事物,行尸走肉般来往于书房与她的小院。

连什幺时候走错了路都不知道,下人也以为他是故意走叉,而不敢提醒他。

只是他人已踏入院中,被苦守的妇人看见,如何还能轻易转身离开。

看着坐在廊下风烛残年的憔悴妇人,李术很难将她与曾经艳冠满京的虞夫人联系在一起,丧子之痛竟将她压倒成了这番模样。

“是怀瑾吗?怀瑾我儿,你终于肯回来看母亲了吗?”未等他开口,妇人就扑上来泪眼婆娑将他死死抱住“是母亲对不起你…”

看这情形是将他认成自己的孩子了,原来她也没有全然骗自己,虞夫人的确有些神志不清,他和虞阆年岁相仿,身量却差得远了,离京那年还是少年,远不及他现在高大,这也能被亲生母亲认错。

下人都知道他得罪不起惧怕他,看他不出声,踌躇间也没人敢来拉虞夫人。

记得虞夫人是个温柔和缓至极的人,小时候她带着虞令出来和他们玩,不论哪家的小孩摔倒了,她都会立马跑上来把人抱在怀里细心抚慰。

他没有母亲,顺德长公主严慈嘉柔公主散漫,虞夫人的怀抱是他唯一体会过的类似母亲的温情,那时幼稚,经常故意绊倒就为了让虞夫人抱抱给他揉揉。

或许是太过柔弱又责任感富余,失去虞阆后才会被愧疚思念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虞夫人哭了一气又开始絮絮叨叨,语句颠三倒四,大抵不离自己无能护不住三个儿女,怨自己将他们生在御史家,怨这高门贵府带来的沉重枷锁,唯愿她们将来不要走她的老路,做个平头小白姓就好。

李术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下人见了这才急忙上来拉开虞夫人,不断告饶他们夫人精神不好,胡言乱语了。

看着被搀扶回房的虞夫人,李术心头好像有什幺东西一闪而过。

他那将什幺都看得透彻,故作洒脱的小姑娘,是如何看待自己母亲的人生。

他好像明白了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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