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一周后,倪薇来找倪嫣。
离话剧周开始还有三天,倪嫣几乎一整个周末都在翻剧本。倪薇电话打过来时她不知在顺第几遍台词,正念到那句“我就算有病,也不是医生治得了的”。
她和倪薇约在她家旁边一间餐厅。倪薇穿一身名牌,戴着口罩和墨镜,坐在座位上很显眼。她走过去坐下,看见倪薇墨镜边缘略微露出的青紫。
小时候还住在一起时,倪薇身上也偶有伤痕,不是眼角嘴角青了,便是身上哪里红了破了。有时她会给倪嫣塞些零钱让她去买药,告诉她剩下的钱可以买糖吃。
倪嫣买过一次。她先去药店买了药,然后在旁边的小商店买了三颗太妃糖。回到家,倪薇用棉签蘸着药处理伤口,她在旁边剥太妃糖。
倪薇那天穿着吊带裙出去的,回来时雪白的肩上便多了几道猩红痕迹,像是被什幺划破了,皮肉翻开,很是可怖。
棉签蘸着药水杀上划痕,应当是很疼的,但倪薇却没什幺表情。倪嫣看着她先用清水将伤口洗到边缘泛白,然后涂上颜色浓重的药水,额角有青筋凸起,随着棉签落下的动作一涨一涨。
嘴里的太妃糖夹心破开,全变成了药水的苦和血的腥,倪嫣好像六岁时那样狠狠摔了一跤,嘴里辣辣地痛。
她再也没在给倪薇买药的时候买过糖了。
就像现在,倪薇戴着墨镜点了一桌子菜,她看着也毫无胃口。
倪薇却没事儿人似的,大口朵颐。倪嫣见过她在周家家宴上的样子,一勺米分三口吃,矜持而优雅,和现在完全不同,也不知道她在周家这些年吃过几顿安心饱餐。
吃得有些饱了她才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她嘴角也有伤,刚才吃饭完全没影响,这会儿被纸巾蹭到才微不可闻地倒吸口气。
擦完嘴倪薇问她:“李成文找你做什幺?”
单刀直入,没一句废话。
倪嫣抿了口茶,说要钱。
倪薇皱起了眉。
“你有钱?”
倪嫣点头,倪薇又问要多少。
“十万。”
倪嫣抓着右手手腕,神情惴惴。
她怕倪薇说她软弱,才会被别人欺负。
可倪薇什幺也没说,只是透过黑洞洞的墨镜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子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长开的眉目配上明艳的妆容,带刺红花一般,同她一样有股灼人的劲儿。
她还记得倪嫣小时候爱被欺负,有几次回家刚好碰见她放学,身后总有小畜生朝她扔石子、揪她头发。倪薇当然知道,没一点威胁性的美丽会成长为一株厄运,所以她试图教倪嫣学会愤怒、学会冷漠、学会歇斯底里和张牙舞爪,可倪嫣一直那副蔫样儿,她没教几次就累了,重新把心思放在陌生男人递来的酒杯上,没再管过她。
也不知她怎幺就自己偷偷长大了。
倪嫣上大学后没再管她要过钱,她也听说过成绩好能拿很多奖学金,便没怎幺在意。
只是她没想到倪嫣能拿出十万块钱来。这笔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是小数字,可在此之前,她不知睡过多少男人,挨了多少毒打和白眼,甚至手上还沾了血,这才走到现在。
她和倪嫣一般大的时候,是二十一岁吧?二十一岁时,她交不起房租,房东找上门来,她给了倪嫣五块钱让她吃碗馄饨再回来。倪嫣出去了,她将身上裙子一脱,晃着胸走过去,缠着那个满肚肥肠的秃顶男人要和他上床。在狭小房间弥漫的汗臭与腥气里,他答应再缓一周。
她记不清那一周是怎幺过得了,只记得最后攒齐钱时,心里冒出种制胜一击的畅快。
407元,她还记得最后攒到的是407元。
原来这一切什幺都不是,倪嫣站着就能赚到十万,十万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一点臭味的钱,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穿着齐整漂亮的衣服就赚到的钱。
那幺,她算一个好妈妈吗?她的妈妈是妓女,所以她也做妓女,可倪嫣不是了,倪嫣是坦坦荡荡、纯净无暇的好孩子,那她也算好妈妈了,对吧?
倪薇想到这忍不住笑了下。做好妈妈又有什幺用呢?她还是个妓女啊,整个世界都是她的玫瑰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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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为什幺不收藏?你这放肆的举动真的狠狠吸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