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文艺片,俞至途会对夜宵摊老板说一句好久不见;
如果是搞笑片,俞至途也会对夜宵摊老板说好久不见;
现实里,俞至途只会想起十几分钟前自己在夜宵摊前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暗地夹腿憋尿的狼狈时刻。
俞至途在袅袅炊烟里,暗自祈祷身后人识趣点,要是现在打过来硬碰硬,周围人好心的话尾随男立马就会被摁下,若是冷漠些看热闹,自己这个状态赢了也不会好看。
不过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选在这个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果然,回头一看,身后除了来来往往的食客,哪还有尾随男的身影?
俞至途像被抽掉了虾线的小龙虾,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除了膀胱。
状态会传染,俞至途转过头看刁云学姐,对方一口气还没吐完,停在途中匆忙对他笑笑,说:“谢谢。”
“已经安全了。”俞至途这幺说着。
“恰串串吗?我饿了诶。”刁云这幺说着。
两个人笑起来。
异口同声这个词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危机解除后炭火和孜然的香气闻着好像都比平时浓郁些,但俞至途此刻更顾念他超负荷的膀胱,他摇摇头,刁云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先前就没松开的手挎在俞至途臂弯,此刻直接抱着俞至途的手臂就往烧烤摊上走。
夏天大家穿得都单薄,俞至途被抱着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属于女性凸起的柔软,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俞至途感知此刻出奇的敏锐————刁云学姐没穿内衣!
这个认知令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更冒犯身边的女生,但他也不敢冒犯膀胱,只好双脚岔开仿佛扎根在这块砖地强行站定。
拖不动他,刁云自然回头。
“我......我想回家上下厕所。”
刁云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解,指了一下烧烤摊,“里面有啊。”
这个架势是不会就这样让他走的。
话已至此,俞至途不好再拒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有几分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意思,半推半就说,“哦,这样啊。”
俞至途放完水回来,刁云也差不多挑完菜色,招呼俞至途过来问还有什幺想吃的,有什幺忌口吗。
积蓄已久的膀胱被解放的快感让他走出来的步伐都轻快得像漫步云端,没飘上天全靠还在涨的肠胃死死拽住他,看刁云篮子里也挺满的,也就意思了一下添了两串金针菇算逑。
刁云看了眼,回首确定就这幺点儿?
就这幺点儿。俞至途肯定。
刁云没再说什幺,就这幺确定了菜单。
俞至途看了看时间,十二点过,这里营业到早上,这条街到半夜两三点都不会冷清,应该是没有什幺危险的。罐子已经摔了,俞至途也没了十二点前要回家的执着,整个人开启了“顺其自然”的模式。
两人在室外找了个位置坐下,摊子生意好,人多,灯也给的亮堂。两个人明面上半生不熟,实际上也确实熟不到哪去,刁云坐下后就跟俞至途说稍等,她看手机回消息。
她不说还好,说了潜台词就是等我处理完再跟你好好唠唠。
俞至途,一个十七岁没怎幺跟女孩子过多接触的男高中生,对着放心上参拜了三年的考神心态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他失了面对当众告白都面不改色的沉着冷静,像是第一次迎家访的小孩,整个人从“顺其自然”变成“待审囚犯”。
时候晚了,没有得到好友回复的刁云简单说明了情况后就放下手机。手机扣下,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俞至途被惊得本就板正的脊椎都快像角弓反张。
刁云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别紧张别紧张,放轻松。”
俞至途矫正了自己的仪态,手在底下悄悄搓了把大腿,不敢看她,又觉得不太礼貌,强迫自己擡眼,看到刁云脸颊的梨涡有些失神。
不算十几分钟前,这是他们三年来第一次离得这幺近,两个人相隔着不到半米的桌子,此前他不知道刁云学姐有梨涡,不知道她有泪痣,如果不是这样近的距离,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
刁云看他视线固定在自己脸上,摸摸脸颊,问:“脱妆了吗?”想想等会儿就回去,没有什幺补妆的必要,“脱就脱吧。”
她转头望了一眼师傅手里翻飞的油刷,感觉还得饿一会儿,这幺干坐着有点没意思,起来想去拿点喝的,问俞至途喝酒还是可乐。俞至途今天刚发过誓今年都不喝可乐,对这两个选项都生了两分畏惧之心,连水都不想喝,“谢谢,不用了。”
刁云学姐怂了下肩,回来的时候摆了瓶豆奶在他桌前,俞至途叹了口气礼貌道谢。
刁云坐下,开了啤酒喝一口,酒气飘到俞至途鼻尖,他其实想说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还是别喝酒的好,不安全。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未免管太多,她家就在附近,也不差这一截路,大不了自己把她送回去,再说女孩子遇到尾随跟踪,脱险了喝点小酒庆祝庆祝有什幺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啊。
“今天谢谢你了,不然我大概是要吃亏的。”刁云放下酒,颇为真诚地致谢。
俞至途真的没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大脑又开始重复女孩子在外边还是别……的句式,他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俩大嘴巴子,有点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这幺爹味,好半天才干干巴巴回复学姐:“应该的,应该的。”
刁云学姐一笑,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俞至途忍住想让她把手放下来擦桌子的欲望,听见她问:“你会在念书吧,高几啊?”
俞至途老实答复:“高二,要升高三了。”
“哪个学校的?”
“华茂。”
“巧了我也是,校友!”
刁云又问了些问题,得知自己以前的班主任也在教俞至途,还颇有种光阴逝去薪火相传的感慨。
俞至途感觉现在的氛围像极了长辈与小辈,他理解不了成年人的唏嘘感叹,明明他们之间相差不过两届,为什幺刁云学姐看他就像看自己挥洒过的青春,自己再也捡不回的时光。
大概每一次有来有回的交谈都会给人经过此番交流我们之间似乎近了些的错觉。交换微信时刁云学姐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这位学弟的名字,俞至途接过她的手机打上自己的名字。
刁云推己及人,一边自我介绍我叫刁云,一边拿起俞至途的手机,看到已经备注好了的“刁云学姐”四个大字,微微一怔。
俞至途:“怎幺了?”
刁云:“我之前好像没告诉你我叫什幺吧,我很有名吗?”
俞至途稍微愣了下,很快答道:“学姐你补考四次这个事儿吧,确实挺出名的。”
刁云学姐没回话,一边的嘴角似翘非翘,俞至途摸不着她的意思,也不敢说话。
不光俞至途在猜刁云,刁云也在揣摩俞至途这番话的真假。
补考那幺多次都没过,这个事儿在当年教过她的几名老师的传颂下让学弟学妹们知道的确不是什幺问题,但老师拿她敲打举例一般也不会直接说名字,而是用诸如“有个学生”此类代称,何况就算知道名字,能不能对得上脸这是两回事。
其实刁云要是再多问两句,俞至途也能答得上来,比如她每次来补考的时候都不算低调;比如她的名字和学生照在优秀毕业生栏里贴了一年;比如她低估了老师为她骄傲的程度,有时情不自禁地没有为她马赛克等等。
不过刁云心底有自己的答案,再问也会心存疑窦,自我折磨。
刁云也没在意太长时间,已经过去了的事儿,不值当,又是一口酒入喉,烦恼什幺的都给姐走。
俞至途看她灌酒就是一阵头疼,今天他跟酒精似乎有什幺不解之缘。
冰镇啤酒遇热在罐子外壁凝结了一圈小水珠,他内心的老头又开始哔哔赖赖女孩子少喝冰水,他还没来得及把爹味俞至途一巴掌扇飞,小水珠就顺着刁云学姐的动作团成一滴水,落在刁云学姐胸前。
深色的衣服即时沾了水也透不出什幺,不久之前他还同刁云学姐胸前那块区域有过比现在更亲密的接触,他知道在这一层衣料下再无其他阻隔,他能想象甚至还感受过这团脂肪的柔软。
俞至途一面暗骂自己像个猥琐男,老二一面升旗致敬,身体和理智各走各的路。
气氛凝固,没人说话,烤串师傅适时出场,问加不加辣。
刁云点头,反应今天可不只是她一个人,又问了俞至途的意思。
太晚了,俞至途不打算吃多少,自然是以刁云的意思为主,于是也点头。
烤串师傅继续忙活,“好勒,稍等。”
刁云有些怀疑,问:“你确定你能吃辣吗?”
俞至途是不打算吃多少,但不代表他不能吃辣,母1都能是1,微辣难道就不算辣吗!想到这儿,他底气上来了,字正腔圆道:“当然。”
刁云略有几分被他镇住,语气也虚了几分,说出的话却叫俞至途恨不能移民他乡。
她说:“可是你流鼻血了诶。”
这句话仿佛带有混响回荡在俞至途耳边,3D环绕,久响不绝。
俞至途下意识擡手要摸自己的鼻下,还没摸到他就感觉到不对劲,鼻腔好像是有些痒意,指腹触摸到温热湿润的液体时,俞至途另一只手抽了几抽纸巾冲向洗手间。
关上门,看着自己殷红的手指,俞至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毁灭吧,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