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补考的学姐

高三学子的三年浓缩在六月上旬这两天的考试里,那天之后学校似乎再无他们的踪迹,教室两个月后会被另一批人填满,但是在这批高二崽子推开这扇门前,他们需要通过紧接在高考后的学业测评。

几年前,还在念初中的俞至途听过篮球队的学长们讲,说老师们渲染这次的考试多幺多幺重要,没过就只有念隔壁学校的份儿——他们旁边是职校来的。当然,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

为什幺要强调是前几年呢?因为去年出了个例外。

“看对面那个红裙子美眉。”

俞至途进场后抓紧时间复习,没带耳塞,女同学声音飘进他的耳朵,离得近,以为是在和他说话,俞至途顺从擡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了一抹扎眼的红影。

很快,另一个女生接话:“怎幺了?”

“老班说过的那个,学考补考两年的学姐。”

“哦哦哦,是不是姓刁?是她啊,诶她不是比我们大两届,也就补考了两次吧。”

“不,准确来说这是四次了,春季她也有来。”

“你怎幺知道?”

“漂亮姐姐我初中就注意她注意好久了,prprpr.”

俞至途在旁不由得回忆起来,老班也提到过这位学姐很多次,因为她,校内许多老师对学生们的鞭策由“没过就没有好大学上”转变为“没过就还要继续考,别人高考你跟着学弟学妹们学考,丢不丢人!”

其实从另一方面也激励了华茂的学生们,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被老师挂在嘴边每次学考都被拉出来溜溜的传奇学姐。

低头,教辅上规整的字体似乎也晕了些红,俞至途忽然就看不下去,索性合上书,深深吐了口气放空大脑发呆。

眼神又不自觉习惯性地追着她。

走廊尽头,她拿书扇风,俞至途戴了眼镜,将她大概只有四分之一是区别于其他部分的泛黄书沿边儿瞧了个清楚。

看得出书没翻多少。

周围都是华茂的学生,蓝白色的校服穿得齐整,就她化了精致的妆和穿了私服,相当嚣张,女同学就算在面部修饰了些也没她这般过分。她似乎热得有些急躁,不时绕圈,无意中两人目光好似交汇,可俞至途知道不是。

尽管如此,俞至途还是愉悦起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发呆,但他像从这几分钟里汲取到了什幺能量,翻开了书。

监考员将金属探测仪从头到小腿垂直扫过,进入考场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学姐荡起的红裙边。

学考过后,期末考接踵将至,俞至途温了会儿功课,还是换上了跑鞋。

他其实很久没有夜跑过了,不过今天就算功课很紧,他也想跑。

跑了两天,每天在小区外面公园跑半个小时,这天刚准备收工回家,迎面就看见学姐一手提了两个快餐盒,一手拿着奶茶,蹦蹦哒哒相当欢乐地经过他,他闻到了炸物和蒜蓉的味道。

还怪叫人怀念的。

他也蹦蹦哒哒地回家。

期末成绩意料中的不错,俞至途父母收到成绩后放心地前往老家避暑,俞至途得到了一个相对之前没有宽松多少的暑假——俞至途父母此前也没怎幺管过他。

他本人够自律,放假也没有放弃学习。

俞至途清楚自己不过脑筋较为活络,却算不得什幺天才,他知道努力才是最平稳的道路,所以他自初三开始就不曾松懈,这才能在华茂年级榜前留有姓名。

发小李原风从了美术,即将在假期前往邻市集训,临走前约了俞至途等几个好友一聚。

俞至途也不是全部时间都奉献给教科书的类型,青春期的男孩子也是爱玩爱闹的,他社交上把握得不错,好友难得能见上面,自己也没什幺非做不可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李原风期末考后没多待,立马被拉回农村老家见老祖,刚回来又要准备集训,估计是憋坏了,带着俞至途等人下午体育馆电玩城,晚上KTV大排档,行程安排之花哨密集,像极了长辈参观卢浮宫,一刻不闲着。

李原风安排的行程,自己玩得最凶,现在大概也受不了,在大排档酒过三巡直接趴下,方才在KTV他们也灌酒,俞至途自知酒量糟糕,就在旁边灌可乐,因为肚子被碳酸饮料撑得鼓胀,在大排档也没吃几口,现在竟成现场唯一一个滴酒未沾的。

在场的另一个好友唐锐鑫家离俞至途家近,趴倒前朝俞至途给了一个媚眼,只一眼,俞至途就知道今晚在劫难逃。

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又不是什幺不良少年烟酒不离身,能有个什幺酒量?一天下来两扎啤酒都没喝完,五个人里就倒了仨,剩下陈阳和俞至途面面相觑。

俞至途在朋友组的局中同陈阳见过几面,不算陌生,陈阳是第一次喝酒,还将两个人喝趴下了,估摸着本人也是懵的。俞至途不太放心,可看他只是脸红,说话也逻辑清晰,还是拜托他将朋友顺道送回家。

俞至途一头黑线地刚把李原风送回家,这家伙醉后不知道在想什幺,一路上嘴里狂飙蹩脚日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俞至途把他怎幺了,跟李原风家长说明情况俞至途才觉得自己保住了清白。

陈阳家离大排档不远,俞至途还没上计程车就收到了陈阳送完人并且安全到家的信息。

俞至途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多,到达目的地后,他拍拍睡死的唐锐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司机的帮助下认命地捞起唐锐鑫的一边胳膊下车。

再下楼时,俞至途翻开导航,导航显示此地离家步行不过四十分钟,要是跑一会儿步的话还能赶在十二点前到家,正巧他也快大半个月没跑过步了,便没有叫车。

俞至途一边掏出蓝牙耳机与之连接听提前下载好的BBC广播音频,一边慢慢往外走规划比导航更短的路线。

左拐右拐,顺着脑海里的路线,却走到了自初中毕业后就在没来过的老旧小区。

这边绿化做的好,走过灌木丛时不时能听见蝉鸣。

俞至途在蝉鸣中思绪慢下来,听力音频被暂停。

高中之前,俞至途大多时候住这儿,幼儿到少年的身形,被父母和伙伴记录在墙角,标记处早已复上了更鲜绿的青苔。

他在单杆那儿倚了会儿,望向以前住着的楼层,一点一点地回忆起他离开时和父母接洽续租的大叔,和玩伴各自散开后的黄昏,那时和他玩得最好的朋友家里觉得读书并不必要,初中毕业后便把朋友送到了省会城市做亲戚的帮工,两人后来也没怎幺联络,人生似乎从那个暑假开始分叉,彼此生活再无交叉。

俞至途稍微感慨,也只是感慨。

他掸掸附在鞋面上微小松软的细沙,暂停的听力被继续,他需要前进。俞至途稍作整理,向着他的家大步迈开步子。

跑跑的话可以在十二点前到家,俞至途原本是这幺打算的,只是他对人体的生理机制似乎有些乐观,腹腔的可乐哐当哐当直晃荡,俞至途不得已放慢了速度,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计划被打乱叫俞至途有点心焦,对着从未经过的小道动起了心思。

理论上,只要不是死路,方向是对的,路就不会偏到哪里去。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过了两三条小道,人迹渐多,顺着走还有不少营业中的夜宵摊。

俞至途今天没怎幺动筷,水喝的多,先前不觉得,闻着味儿才觉着自己虽然不饿,但好像能再塞两口,但肚子是鼓胀的。犹豫了一下,俞至途还是选择回家先。

也不是非吃不可。

重要的是,比起吃,目前更需要解决的是生理问题。

尿意汹涌,前边就是熟悉的区域,俞至途维持体面继续向前。

追着影子,不一会儿就到小区门口,蓝牙没电自动关机,俞至途听见身后嗒嗒的脚步声渐近,他似乎在这串脚步声里感知到不对劲,刚准备回头,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揽住。

俞至途下意识要甩开,可是那双手揽的死紧,“不好意思。”

他听见那双手的主人说。是个女孩子。

俞至途低头,看到那人的发旋,长发挡着,他没看见脸,顺着望下去就是被抓住的手臂。

不知是怕他挣开还是怎幺,那人两只手齐上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俞至途身体一僵,更是不自在。

他低头望去,瞧见那人的发旋,传来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那人擡头,俞至途恰好与她对上眼神。

艹,刁云学姐!

怎幺说呢,俞至途在同龄人里算是成熟稳重的一挂人,但他归根结底还是一十七岁不到、也没什幺重生之类的奇妙经历的普通高中生,做不到与想了三年的人亲密接触还不惊不诧泰然处之,他只能做到自认为的面上平静,匆忙移开视线。

胳膊上的手抓得更紧了,俞至途感受到她在抖,想问怎幺了,学姐先他一步小声地说:“后面,有人跟我,请帮我一下。”

俞至途心一沉,借势偏头,侧目瞟了一下身后,确实看到公交站牌前边路灯下有个戴口罩和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什幺。没他高,没他壮,动起手来自己胜算不小。

评估完风险,俞至途板正的身体微微轻松了些许,回过头小声问:“需要我做什幺?”

“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家不远,就在后面。”

感受到言语里的希冀,根正苗红三好青年没有说不的道理,俞至途另一只手轻拍学姐微抖的手,“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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