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前。
李征洲去孙家找孙鸣池。
顾忌长辈在家,李征洲只是在院子外面让孙鸣池滚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后面,孙鸣池停住脚步,道:“别走了,就在这说吧,我赶着去码头。”
李征洲盯着孙鸣池,道:“我姐跑了。”
“啊,她跑了啊。”孙鸣池一副诧异的样子。
李征洲脸色十分阴沉。
不久前,村长联系不上李则馨,他没有在意,只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去码头找孙鸣池了,但李征洲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出于保险,去翻了翻李则馨的房间,结果发现她的行李全部消失。
东窗事发,李家乱成一锅粥,村长打开保险柜,发现李则馨的证件一本都不在之后,气得把保险柜砸了,而村长夫人哭哭啼啼,喃喃着女儿疯了,怎幺能跑去和一个大学生结婚,连家都不要了,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李则馨有没有被下降头,李征洲不知道,但孙鸣池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她去哪里了?”
“我怎幺知道。”
“你怎幺会不知道?”李征洲咬牙切齿。
“除了她要跑这件事,其他我一概不知。”孙鸣池不再装傻充愣,抱胸靠墙看着李征洲说,“我只答应她假装同意婚事,顺便给点建设性的意见,具体事宜都是她自己排的。”
“果然……”李征洲头疼得要命,“你会害死她的。”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亲姐摆了一道。
孙鸣池挑眉,“我这是在帮她。”
“让她和一个小了八九岁,还不懂事的学生在一起,这是帮她?”
“那学生不懂事有什幺关系,李则馨三十多了,她懂事就可以了,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轮到你们操那幺多心。”孙鸣池站直了些,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还挺迂腐,小了八九岁怎幺了,就不准人家是真爱?”
李征洲冷笑:“那你和程逐是真心的?”
他看不上孙鸣池这种行为,要不然在一起,要不然就分开,哪有他们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程逐这姑娘头脑也不灵清,两个人的身份这幺尴尬,万一掰扯不清,她家那俩老人家都得疯。
要不是看在潘晓婷的面上,李征洲也不会提醒程逐让她清醒一下,看起来效果很好,不过似乎没人领他的情,他已经被潘晓婷当死人晾了好久了。
“吊着人家小姑娘,你也好意思。”李征洲的语气没什幺起伏。
“你为什幺会觉得我不是认真的?”孙鸣池问得漫不经心。
李征洲怔住。
孙鸣池微笑:“是你告诉程逐我要结婚的吧。”
李征洲似乎明白些什幺,眼皮一跳,阴测测道:“……好你个孙鸣池。”
“彼此彼此。”
*
医院里。
程卫国见程逐终于回来,一脸威严地沉声道:“还知道回来?”
程逐脑子里还在循环刚刚潘晓婷和她说的那些话,没搭理他。
“听到我说话没!”程卫国伸手拉程逐。
“别拉我。”程逐甩开他。
“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什幺?一洋一直等着你呢。”
“他等我我就得陪他?”程逐一脸不耐地擡眼,“找你的小老婆来陪他吧。”
程卫国不高兴了:“你的教养呢?那是你许阿姨。”
“我管你许阿姨还是刘阿姨,反正都是你找的小老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个别的阿姨。”程逐冷笑道,“至于教养,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毕竟你可没教我。”
程卫国气得挤出来一句:“你妈也没教你吗!”
程逐闻言骂道:“闭嘴!你有什幺资格提到她,要不是你,她会跟别人跑吗?”
似乎是觉得丢脸,程卫国表情有点尴尬:“胡说八道什幺呢!杨雯那……”
“你别提她的名字!”程逐看着程卫国的目光冰冷,“我胡说八道?你出轨的时候怎幺没想过别人会在背后胡说八道什幺!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我才多大?我要听白天要听同学议论,回家要听村里人议论,你有没有想过我?!”
程卫国气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程逐还不满意,轻飘飘地说道:“真不要脸。”
护士过来提醒说不要大声喧哗,眼神却不由地往程卫国身上瞄,隐隐带着嫌恶,边上的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有色的目光像是一面不透风的墙,程卫国透不过气,而且跟针扎似的,脸色立刻涨红了。
他看着程逐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没控制力道,伸手用力拖拽着程逐,直接一把将她带进了病房。
“松开我!”力量悬殊,程逐挣不开。
甩上门,没等程逐说话,程卫国黑着脸直直地甩了她一巴掌。
程逐反应很快,但还是没能完全躲开。
“啪——”
清脆。
空气都静止了。
病房里,爷爷奶奶脸色陡然一变。
程逐捂着脸,五官被凌乱的短发挡住。
一旁的程一洋控制不住地开始哭,呜呜的声音弹球似的在屋子里打转。
程卫国咬牙道:“小小年纪不学好,骂起人来倒是一套套。”
“闭嘴!”程奶奶很快反应过来,支起身体一脸心疼地把程逐拉到身边,看着程逐,手都在发抖,“小逐,给奶奶看看,疼不疼?”
程逐面无表情,低着头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推开他们快步出了医院。
*
程逐又回到了楼下的小广场,坐在喷泉对面的长椅上。
摸了摸脸,还好她躲得快,只擦到了一点。
程逐暗骂程卫国脑子有病,不过心里很痛快。
程卫国可不是不要脸幺,要没有他,现在也没这幺多破事。
程逐总是认为杨雯也许是有苦衷的,当年明明可以把她一起带走的,为什幺把她丢下了。
上天又为什幺这幺戏剧性的,在程逐以为她还有父亲可以依靠的时候,让她知道程卫国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又在程逐觉得最后的最后还有爷爷奶奶的时候,上天告诉她,原来他们也是帮凶,现在就连爷爷奶奶的好都让她觉得别扭。
乌云不知何时飘来,天下毫无预兆地落了几滴水,周边的人似躲非躲。
程逐的脸上被砸到一滴豆大的雨,她擦了擦脸,往天上看去。
忽然记起去年回棠村那天也下着这样不痛不痒的雨。
许周和她一道,两人并排走着,都没撑伞,和迎面而来的孙鸣池擦肩而过,彼时程逐和孙鸣池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但当天晚上,他们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那天孙鸣池没弄几次,因为程逐实在是太累了,白日里舟车劳顿,夜晚又巫云楚雨,原本就不爱运动,到了最后更是连擡手的气力都没有,眼皮也像被胶水黏住。
孙鸣池半倚着床头,程逐则躺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一直轻触她的发丝。
程逐觉得孙鸣池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她想问孙鸣池对她剪了短发的感想,没想到没等她开口问,孙鸣池先说话了。
“程逐,为什幺剪头发?”
“天气太热,怎幺了?”
“好看。”
程逐心下一动,翻身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挡住,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别动。”
“为什幺?”程逐不高兴道。
孙鸣池又把她翻了过来,他带着低头看她,缓缓说道:“你该睡了。”
那天的眼神,她总是忘不了。
爷爷说他不想离开棠村,程逐又何尝想离开,棠村究竟有什幺东西吸引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无比的留恋,是绿水青山,还是某个物,某个人。
起了一些风,像是一双手抚摸过侧脸。
目光一转,看见程一洋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往这里看。
程逐面无表情喊道:“程一洋。”
程一洋浑身一僵,在原地犹豫片刻,才老老实实走了出来。
“姐姐。”他走到程逐旁边,“你疼不疼啊……”
程逐看他一眼,没说话。
程一洋揪着衣服嗫嚅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幺?”程逐皱眉。
“我妈妈她……”
程逐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谁都没有对不起。”
程一洋不说话了,坐在程逐旁边偷偷瞄程逐的脸。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幺,他眼睛一转,说:“姐姐,我上次看见菩萨了。”
“什幺?”
“就是你手机里那个菩萨。”
程逐脸色变得不太好,“你看见画了?”
程一洋一脸天真无邪地点头,丝毫不觉那些画有什幺异常。
程逐十分头大,她深呼吸问道:“在哪里看见他的?”
“就在这里呀!”
程逐眉毛拧成麻花。
“就是姐姐你生病那天,他在这里抽烟,抽了好多好多烟。”程一洋以为程逐不相信,想了想,又补充道,“真的!我看见他了,穿的是西装!又高又壮,比画里还帅!”
那天她是从招待所出来回的医院,人昏沉,也没注意到是不是有人跟在她后面。
程逐心一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摸到了那根香烟。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又有几滴雨砸到了程逐的脸上,她猛然清醒过来。
“雨变大了,你先回去。”程逐对程一洋说。
“那姐姐呢?”
程逐说:“我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