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程逐缩起脖子,整个人像被提起来似的。
她一腔怒火,嘴里骂人的话即将要脱口而出,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混蛋,但回头看到对方后一顿,又生生咽了下去,瞪着对方看了几秒,骂了一句:“你有病啊。”
被她一连串反应逗乐,孙鸣池抱着肚子笑了半天。
那边依旧叽叽喳喳,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八卦的中心人物就在不远处。
“别笑了。”程逐烦躁道,再听不进去他们在议论什幺。
孙鸣池也不在意被人议论,只是笑着问:“怎幺回来了?情况怎幺样?”
“没事,就是还不能出院,我回来理东西,去那边住段时间。”
孙鸣池点头,“着急去吗?”
程逐说还好。
“那走一走。”
他们从拱桥旁边的小径走到另一处河道。
太阳落得晚,夕阳炽烈,霞光横斜,像千层浪翻滚而来,任谁望去,都觉得惊叹。
如今国家全面脱贫,棠村也早已改头换面,再过几年把路修修好,政府再宣传宣传,说不定能向旅游景点发展,但当年的脱贫攻坚战还未打响,棠村不能算是贫困县,但的确没多好,也是数一数二的小破村,每家每户房子的皮都褪得厉害,哪有现在的光景。
有一阶较高的台阶,孙鸣池把程逐手上的包接过来,伸手道:“下来。”
程逐递手,被握紧后从台阶上踏下来,落到实处,那人的手却没松开。
扫了一眼交握的手,像互相依靠的两个树枝,程逐收回目光,想起刚刚听到的内容,问:“你以前真的可以边工作边旅游?”
“你信他们说的?”孙鸣池的目光像是重新认识她。
程逐不说话了。
孙鸣池笑了一下。
说起以前的工作,孙鸣池说不上很喜欢,但也并不讨厌。
他不是只为了自我满足自我充实才工作的圣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工作的目的很单纯,为了钱,为了让自己家庭的生活得到改善,所以就算有时候再想辞职,看到工资卡里的余额也就想开了,继续进行为钱发电的努力。
至于边工作边旅游,那纯粹是放松的一种方式,其实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旅游,只是在周末到附近逛一逛,毕竟他不是机器人,也需要劳逸结合。
程逐说:“那也算去过这幺多地方了,我也就高中集训的时候去过一趟杭州,在西湖玩了一段时间,然后高三毕业去甘南玩了一趟。”
孙鸣池像是终于想起自己还牵着程逐,这条长长的小道都快走完时他松开了手。
程逐情不自禁擡头看向孙鸣池,看到他嘴角的一点笑。
孙鸣池问她:“你觉得西湖怎幺样?”
“就这样,也没怎幺玩,成天就是跟着班里的同学一起画画。”
程逐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道:“我们那个班,一周只有一两天会出去写生,每次都被围观,其实很烦。”
甚至有不少男生向程逐要过联系方式,夏天的太阳大得惊人,她被晒得烦闷,根本不想理会,只希望他们赶紧离开她的视线。
孙鸣池哼笑一声:“小姑娘挺受欢迎的。”
“没你受欢迎。”程逐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想起什幺,程逐蹙眉说:“我还丢了一幅很喜欢的画。”
是一幅潜水艇,虽然是胡乱画的,但她的确很喜欢,连线稿都没打,调色盘上的颜料也都是之前用剩的,她只是用水粉笔在纸上随手画了一笔,逐渐就成为了那样。
大概是西湖边闷热得厉害,她迫切需要一艘潜水艇让她潜入海里安静下来。
“唔,找不到了?”
“嗯,落在西湖边上,再回去找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谁拿了,说不定是清洁阿姨。”他们刚好走到村口,程逐从孙鸣池手里把包拿回来,嘴里说,“算了。”
芦苇在摇晃,那团火又往下沉了一些,殷红布满水面,倒映着的云彩成团成簇,看谁都柔软,池子里的雨蛙一个个往云彩里栽,又空荡荡地跑出来。
送走了程逐,孙鸣池甩着拖鞋回家,夕阳照得他睁不开眼。
远远看到李征洲在路上,孙鸣池跟上后拍他的肩,“哪里回来?”
李征洲脚步顿了顿,反问:“你又是哪里回来?”
“出去散散步。”
“不在家陪你妈?”
“有人陪她了。”
李征洲转头看了孙鸣池几秒,微眯眼,道:“我爸妈今天上你家去了吧。”
“嗯。”
“怎幺说?”
“什幺怎幺说,就这样。”
李征洲盯着孙鸣池看了几秒,冷笑了声,“你给我小心点。”
孙鸣池缓缓笑了,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瞧你这话说的。”
*
过了几日,程卫国带着程一洋赶了过来。
程逐在医院里看见他们,倒真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好像她给自己捏造的这个短暂的夏日梦境忽然被打破,那些彩色的泡沫炸开,她又跳到现实里来。
“姐姐,我好无聊。”程一洋对这个环境有些怯怯,一直粘着程逐。
程逐有点烦,但还是忍住了,她把手机给程一洋说:“你去那边看动画片。”
程一洋看了一眼程卫国和许娇,发现他们没有训斥他的意思后,就抱着手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从手机里的视频软件浏览历史里找到以前看的动画,继续往下看。
病房里忽然变得热闹了一些。
程奶奶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知道她无聊,程逐给她找了个平常爱看的肥皂剧,拿平板架在面前。
程奶奶高兴了点,欣慰地拍了拍程逐的手,程逐扯了扯嘴角。
一间病房里挤了六个人,多少有些拥挤。
程卫国的脸色不好看,没对程逐说什幺,倒是先训斥起程爷爷。
“我早就说让你们到城里,棠村这破地方,什幺都没有,路上电子眼没有,交警也没有,瞧瞧!现在是谁撞了妈都不清楚,都没法找人赔。”
“再破你也是在这儿长大的。”
“在这长大的又怎幺样?爸,你们留在这里没意义,您要喜欢种田,我在城里买个院子,里面弄块田专门给您,白菜萝卜随你种,累了就回屋里休息,方便还安全,哪像这里碰上个大雨天都愁死,而且村里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您以为您和他们关系好呢,谁知道他们在背后怎幺说您的。”
“那也不看看是谁惹出来的。”程爷爷怒斥道,大概是在说杨雯。
程逐擡眼,看到程卫国脸色很沉:“说这干什幺,小逐还在这呢。”
听起来跟关心她似的。
程逐闻言冷笑了一下。
又在病房里待了几个小时,他们便说要先回酒店。
程一洋磨磨蹭蹭不愿意走,道:“姐姐和我们一起吗?”
程卫国摸了摸他的头发,对程逐说:“小逐和我们一起回去,正好和一洋住一间,他最近天天念叨你,正好你陪他玩会儿。”
“我不走。”程逐冷冷道,“都走了谁看着奶奶。”
这时候奶奶说话了:“小逐,你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你跟着回去,明天再过来。”
怕程爷爷年纪大了撑不住,所以最近夜里都是程逐来守夜,程奶奶有起夜的习惯,每天夜里都要程逐扶着上厕所,程逐对睡眠的要求高,医院的环境原本就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得起来,起了就再睡不回去。
几天下来,程逐的眼睛下面带着青黑,脸色是显而易见的难看。
程逐没有一点怨言,但程奶奶却是看不下去。
这回奶奶态度强硬,程逐便只好跟着去程卫国定的酒店。
酒店不至于富丽堂皇,但至少看起来的确有档次,算得上这边比较好的酒店,连房间都带着香味,和孙鸣池开的小宾馆完全不一样。
程卫国重新开了一间标间给程逐,把程一洋塞给了程逐。
房门关上,程一洋扑到程逐身边:“姐姐,你怎幺都不找我。”
“找你做什幺?”程逐把他推开,手机被他玩得没电了,她从包里翻出充电线插在插座上,顺便找出副拼图丢给程一洋,之后耐心等着手机开机。
程一洋不复刚刚在医院的沉闷模样,高兴地拆拼图。
程逐也没再管他,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几天的疲劳总算被冲刷,程逐精神了一点。
程一洋见她从卫生间出来,忽然道:“姐姐,我忘记说了,之前有奇怪的人给你发短信。”
“奇怪的人?谁?”程逐擦着头发随口问。
“菩萨。”
“……”
——
朋友们,很悲伤,眼一闭一睁,最后一天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