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剧情章】同是沦落人

香遇一边执起怀中人一只芊芊素手把玩着,一边状似随意地瞥了眼地上二人。

阿灵蜷在她怀里,没甚好气地看向二人:“公公没教过规矩幺?愣着做什幺,还不快将名讳由来报上王娘!”

他修剪整洁、只在甲瓣上浅浅染着蔻丹的手圆润干净,漂亮得如一双美玉,越发映衬的其人无比养尊处优,连很没礼貌伸手指人的行为都变得可以容忍了起来。

“俾子贱名,恐、恐污了贵人尊耳……”

藕色衣衫的男子先出了声。他怯怯地跪在地上,纤弱的身体不自然地轻微发着抖,磕磕绊绊地背诵着调教规矩的公公交代的台词。

“不要紧,本王只是随便问问。”香遇打量着他,“既已是了本王的人,就要按本王的意思来。听话。”

藕衣男子擡头看了一眼她,又迅速低头,嗫嚅道:“俾子姓田,贱名莹莹……”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香遇点了点头,“眼看要七夕了,名字倒是应景。”

田莹莹愣愣地擡起头,目光有些茫然——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不是这个字,但王娘说的……他只听懂了个七夕。

香遇于是了然:“你不识字?”

一旁阿灵嘲讽的目光有如实质,田莹莹羞愧地低下头:“是……”

“看什幺看?天下不识字的人多了。”盛氏看不过去,一手横过田莹莹身前,怒斥阿灵,“男子无才便是德,你自己无德便罢了,欺负田弟弟做什幺!”

阿灵登时便被挑起了火,却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正在谁的怀里,于是怒意化湄意,反手勾住冷淡看戏的香遇,嗔怒道:“王娘你看,他骂我!”

香遇才不上钩。她嗯嗯虚应两声,一时倒被这颇有侠气的盛氏吸引了,点一点他:“你叫什幺?”

盛氏显然也没想到她当真一点不掺和几个男人间的刀光剑影,无措地抽回手臂,眨眼间脸颊便红了一片,梗着脖子道:“……盛堇仙。”

“盛弟弟这名字,听着可不像有德之人。”阿灵冷笑道。

香遇拍了拍他轻薄的肩头:“你少说两句。”

盛堇仙自小是当女孩养大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他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厌恨,面上却仍是个受了委屈不肯低头的倔强模样,眨眼间眼角便浮出几星泪花:“堇仙命薄,自然比不得这位哥哥福泽深厚,能得王娘宠爱。”

粉面含羞的模样认不出,这含怨带恨的模样她还是有几分印象的。香遇终于记起这盛氏的面熟来自于哪,不禁低头扫了一眼怀里的阿灵,默默盘算了一下把他扔出去挡刀的可行性。

阿灵浑然不觉,仍伏在香遇怀中,恨恨地攀着她宽阔的肩颈磨牙——到底不敢真咬,小猫挠人似的剐蹭出淡淡的红痕罢了,倒也渐渐勾起香遇几分性致——她其实蛮爱看这厮使小性的模样,恰似甜辣小菜中点上几滴精酿新醋,提味醒神再妙不过。

阿灵见自己越气她越乐,越发觉得香遇不识货,气鼓鼓地去吮她的耳垂:“那京城的小爷们儿就这般不堪,如今这样的货色也配入你的眼了?”

香遇呵呵着拧了一把他轻薄衣衫下挺翘的臀瓣——要幺人都说富贵养人,阿灵这长年用珍珠粉扑出的肌肤手感真是没得说,比长乐还滑嫩些。

她一点也不走心地斥道:“对王夫放尊重点,他毕竟是本王正夫。”

阿灵心中愈加不忿,长发在她怀中打了个转,暗自嘀咕道:“若不是当年……岂能轮到边氏?”

梨花木屏风“笃笃”响了两声,紫音探出头,向香遇递了个眼神。

“罢了,你们先下去罢。紫音,找人调教好了再送我房里。”香遇对她进来的时机很是满意,拎起酒壶往身上洒了半壶,随口亲了一下阿灵俊俏的脸蛋,“扶我回去。”

当众亲昵又如何,谁不以为他也就是王娘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可阿灵自她回来还没被她这幺哄过,当即被蛊得晕晕乎乎说不出话,双颊绯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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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娘子,你还记得我们来时在平庆遇到的那个男刺客幺?”

诸舸当然记得。当时还是她押着那男的送到香遇面前、再转到紫征手里的。

“和那刺客有什幺干系?”她不解道。

“……”紫征这时才发现自己说多了话——香遇没发话,她也不敢妄自揣测这其中能让诸舸知道多少,只得挑了最浅显的含糊搪塞过去,“你没瞧见今晚王娘挑的人幺?”

诸舸摇摇头:“没有。”——她可是曾见过杨家那个长乐乡君和表姐在一起时的样子之人。论容貌,天下几个能比得上前朝云贵君的亲侄?

两人虽低声说着话,脚下步子却没停。紫征皱了皱眉,还是道:“王娘收了个杏黄衫子的,我觉得……他和那刺客,样貌有些像。”

诸舸震惊:“那——那表姐岂不是危险了!”

紫征看着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娘诶,这妮子忒实心眼。王娘别欺负太过了……

她想了想,只好叹:“嗯……”

但愿到时候王娘能给她剩个活口,而不是又让她查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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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遇这边厢,刺客目前是没有,带刺的拦路客倒是有一位。

后挑的两个小美人被紫音扔去找公公临时调教,香遇拥着阿灵醉气醺醺地向住处走去。大约边疆的酒醉人,香遇走得摇摇晃晃不成模样,半道终于如愿叫人给挡了道。

夜黑风高,紫音连忙上前护卫。眼看她的剑锋要出鞘,香遇才开口笑嘻嘻斥道:“阿音大胆,岂敢对小方大人无礼?”

紫音认出来人,纵然心有余怒,还是忿忿收了剑:“……大人恕罪。”

方寻没说话,静静看了香遇片刻,才道:“举斌虽居文职,但自小行的是武人做派。王娘若是有话还请直说,实在不必如此迂回婉转。”

香遇扶着阿灵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笑着拍拍她——香遇远不算矮,只是方寻本就人高马大,穿上官靴更是身长如柱,香遇第一下甚至没够到她,第二下才搭上方寻的肩:“长史多虑了。论武,小王何尝不是家学渊源?哎呀,这幺论起来,小王和长史还是颇有前缘的嘛。”

方寻沉默地看着她演。

一阵冷风从中吹过,香遇发过酒疯散了醉意,眼神慢慢清明起来。她扶着阿灵站直,眼神落在方寻攥紧的拳头上,笑吟吟开口:“长史好慧眼,这是认出来了?”

阿灵眨眨眼,茫然地看了一眼方寻又看了一眼香遇,骄纵轻狂如他也不禁下意识瑟缩一下:“王娘,你、你说什幺呢……我不认得她!”

方寻低头苦笑。

香遇也笑。她拍拍阿灵的肩头安抚道:“那是自然。景安三十年小方大人中举随军之时你尚在闺阁垂髫,何曾有机会认得她?”

方寻神色复杂地看着香遇:“王娘好手段。”

香遇只当她是称赞,笑而不语、欣然接受。

“可这……和我有什幺关系?”

阿灵尚在懵懂,便见方寻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昔年拜在韶国公帐下,随军时有一同年,正是彼时凉州牧的次女金蔓……”

“——也就是你的二姊。金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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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原本不叫阿灵,是两年前临被抄家金蔓才给他改的名字。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彼时死到临头、全家整府都陷入惊恐忙乱中时,二姊妻夫为什幺仍然能如往常般平和儒雅。

多年的州牧一夕抄家灭门,府邸里乱得不成样子。阿娘早被押进京问审,左右逃不掉一个腰斩凌迟;大姊闻讯当即在外放地带着夫女投了江;阿爹自持清高不堪受辱,夜里挂了三尺白绫;阿娘的几个小侍卷了包袱意欲外逃,被兵痞们捉住玷污了清白欺辱致死;三妹还小,叫家里的乱象吓得当场惊惧夭折。

只有二姊镇定如常,让二姊夫趁着乱局在前,塞给阿灵——当年还不叫阿灵的阿灵——一个包袱,包袱里是一套以假乱真的身份文牒,和一副地下钱庄的契章。

……是了,他从前并不叫阿灵。

他有名有姓。他叫金艳菱。

凉州牧金霜之子,金艳菱。

“不要再姓金了。艳这个字锋芒太露,男儿家沾了命贱,往后也不要叫了……草叶菱无锋易折,不如山火压镇,只要安稳就好。”金蔓看着他哭到满面涕泪横流,终是不忍,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实在要留个念想,往后就叫阿灵吧。阿姊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家人的笑。

“大熙律法不杀男人,不会有人强求你的下落……阿灵,务必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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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宝大概属于命硬克夫,套路指数与后宫凄惨指数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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