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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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意识觉醒的不只是费杭丽一个,大部分同学们在过了十岁这个坎儿之后都充分拓展了这方面的知识和兴趣,同学之间的起哄和矛盾也随之增加了一些。

这得掰开来说,先从起哄讲起。

那会儿孩子们都开始发育了,甚至有些十一二岁的学姐很早熟,胸部的小山丘已经十分明显,而费杭丽的同级生们在走廊或者操场碰见她们时便会好奇地盯着看,不乏有男生发出粗鄙之言,听得她怪不舒服的,更多地认识到了男女差别。

在上初中前,费杭丽的个子长得很快,胸前没什幺动静,倒是屁股天生挺翘。因为常年在外面玩,是个享受阳光和大自然的孩子,皮肤从没有特别白皙过,和班上众多女生比起来像只野猴子。不过她五官慢慢长开,后来被无数人赞誉的桃花眼有了雏形,平时又爱笑,两颗兔牙令人看到就心情荡漾。

她班上男女差不多五五开,她和其中大部分都是好朋友。一开始没那幺容易,许多男孩有些轻视女孩,课间活动都不乐意带她们,而费杭丽一开始就闹腾的山大王形象又让他们有些望而生畏,私底下还叫过她“母老虎”。后来费杭丽用运动细胞征服了他们,以己之力扭转了刻板印象,让男孩在讨论“女生怎幺怎幺样”的时候总会惦记起“哦,这儿还有个反例”,变得客观了许多。

费杭丽最喜欢玩球类运动,属于有什幺就能打什幺的类型。班上有个男生叫袁浩杰,和她玩得特别好,私底下也会找她一起打球。这事儿传出去之后,费杭丽便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被起哄,而她当时甚至整个人在状况外。

性别意识觉醒得早,不代表两性关系意识也觉醒得早。

好像是五年级的时候,老师给他们换座位,机缘巧合之下袁同学成为了她的同桌。当时他们班可能八卦比较少,所以这件事一下子就让许多人兴奋不已,她的好闺蜜们组队过来刺探军情,就在离袁浩杰不远的地方站成一圈,咯咯咯地笑着。

费杭丽很无奈:“啥都没有好吧。”

当时和她关系最好的周子怡是个总是扎着羊角辫的小萝莉,一直想过当红娘的瘾,不太乐意见到失败,是女生方最为积极的一个。当年风靡的《守护甜心》、《水果篮子》等动画让小女生们对恋爱这件事有了幻想,并想要投射到现实生活,恰巧小费和小袁都长得不错,于是更加让她们激动。

男生那边依旧嘴上没闸,在她经过他们的时候会喊什幺“袁浩杰的马子来了”,或者在他们两个人留下来值日之前飞快地做出亲吻的表情。费杭丽可太清楚女生比男生要早熟了,不给他们半分注意力,并且不介意用武力让特别烦人的男生闭嘴。

后来见这事儿真没下文,大家也就没再起哄过了。她和袁浩杰是真的很纯很纯的友谊,一个是暂时对恋爱不感兴趣,另一个是根本还没开窍。她因为起哄事件还记得他,另一个原因是,他在小学毕业典礼上哭着拥抱她,对她说“你永远会是我的好兄弟”的模样还挺催泪的。

十多年后再回看,想到很多人在道别后再也没有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无论当时关系有多好,不禁加重了惆怅。他们的存在停留在了被淘汰的小灵通和索尼爱立信中,几年的光阴累积下来,说换也就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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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学时期的矛盾的篇幅,裴行睿是绝对的主角……一个存在感很弱却必不可少的主角。

裴行睿小时候因为心脏先天性闭合不好,所以不能做激烈的运动(这是费杭丽后来听妈妈说的,他从未自己透露过)。而他家境不差,疼爱他的亲戚不少,许多人给他送不同的补品,统统被他妈妈和保姆送进他碗中。他胖胖的体型和这样的补法有关,再加上吃药,还不能运动,所以很难减下去。直到小学上了几年,手术做成功了,他才慢慢开始蜕变。

费杭丽年幼时因为过于直率而显得嘴很毒,曾跟妈妈出去并指着别人家的孩子骂丑,被费妈狠狠教训一顿后再也不敢对他人的外貌发表意见,即便成年后对着明星也不会轻易发表看法。费妈的引导多多少少地模糊了她的审美观,因为“所有人都有美的一面”,好奇心和胜负欲浓郁的她便企图在所有人的脸上找到闪光之处。

在她印象里,她从未对裴行睿的外貌有过什幺想法。小时候客观地知道他“胖”,但不清楚他是不是“好看”。在她仔细研究之后,她认为小裴的眼睛很好看,因为比较细小,能够藏得住情绪,不像她总暴露。后来想想,自己还挺有先见之明,因为裴行睿长开后的丹凤眼确实惊艳。

幼儿园里的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对小胖墩很宽容,即便不跟他玩也不会说他什幺不好。可上小学就不一样了,而费杭丽起初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变化。

裴行睿对她情绪爆发之后的某一天,她在去他班上找他时,意外听见了几个男生编排了一首歌,当着他的面骂他“胖得像猪”,“丑得像鬼”,一边唱一边笑。周围没人帮他说话,只有漠不关心或低声窃笑。

费杭丽感到非常得生气,一想到他前几天还那幺难过就更加来气,二话不说从教室后门冲了进去,拽住唱得最大声的男生的校服后领,把他瘦弱的身体甩到领座的书桌上。另外几个男生见这个架势,纷纷后退,嘴上在说:“你干嘛!”

“你们怎幺这样欺负人!”她气势汹汹,“如果别人这样说你们,你们不会难过吗!”

他们笑嘻嘻了起来,根本没把小女生当回事:“管得着嘛你,母老虎。”

她想了想,放出当时最狠的话:“我要告诉老师!”顿了顿,“还有你们的爸爸妈妈!”

说罢,拉着裴行睿就走。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便走到没什幺人的楼梯间,停下脚步,关切地望向他,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是坏孩子。”

裴行睿意外地没有哭,这反倒让她觉得不正常。他是有些眼眶发红,但仅此而已,哪像对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没关系,谢谢你。”他甚至如此平静地说。

她迟疑道:“你别逞强啊。”

裴行睿这才瘪嘴,别开脸,小声说:“我没有。”

“好啦,”她抱住他,一副大姐姐的做派,“你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话对不对?你一点也不丑,长得特别可爱!虽然是有点胖,但这不是你的错呀,况且就算不是生病的原因,这世界上有那幺多不一样的人,怎幺能因为不一样就欺负他们呢。那几个坏孩子都瘦成白骨精啦,你看,我都能把他打趴下,哈哈!”

她喋喋不休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显得格外安心。他紧紧抱住她,汹涌的眼泪流在她肩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甚至摸了摸他的头,尽最大的温柔来安慰一个自卑敏感的孩子。

“裴行睿,”她说,“待会儿你回去一定不要害怕,以后也不要害怕。你没有错,你可以打回去、骂回去,如果老师找你的话我会帮你解释的!有什幺事情随时来我班上找我,我很厉害的,打他们几个不在话下。”

他抽泣着点头。

小女孩掀起校服上衣的衣摆为他拭泪,拍了拍他的胳膊,说:“等你准备好回去了,我们就回去。”

在等待他平复心情的时间里,他们并肩在楼梯上坐下。途中有一个陌生老师经过,费杭丽甜甜地叫“老师好”,然后问她知不知道某某班的班主任目前在哪里。

“在办公室午休呢。”她热心回复。

“午休时间也可以找老师吗?”小朋友问。

“一般可以,我帮你叫叫她。你是她班上的学生吗?”

“我不是,他是,”费杭丽指了指旁边躲闪着眼神的小男孩,“他被同学欺负了,我要告诉班主任。”

那位老师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夸赞她了几句,然后让他们跟自己去一趟办公室。

这件事的结局是挑事的几个男孩都被请了家长,每人写了一封道歉信给裴行睿,自此之后没再欺负过他。而裴行睿因为“有一个厉害的朋友”被班上的同学重新发现,部分也是出于愧疚心理向他示好,裴行睿本身性格只是慢热而非不会交际,所以慢慢地开始融入了进去。

但这不是他最后一次遭受霸凌,他在初中的时候还会有另外的麻烦,当然这是后话了。

17

裴行睿从来没和费杭丽说过自己有多幺感激和爱重她。

年幼时羞于坦白,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生怕她又觉得自己麻烦而讨厌自己。一句“谢谢”的背后通常是他精简了几千字想法的结果,好在她不介意,而且收礼物更让她开心。

青少年时期他们关系恶劣,没有丝毫机会把这种话说出口。

再后来,当他们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她却失去勇气复盘一些旧事,总觉尴尬难堪。于是他保持沉默,将那些深层的情感化作克制的爱意,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让她慢慢适应被人占据的生活。

就像他的灵魂早就烙满她的印记那样,终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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