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三十八,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在加班,男男女女的眼神呆滞又时不时灵光一现。
每一个身经百战的社畜都在一张桌子上疯狂葬送自己的灵气,或者说在进行抽丝灵气换取money的万恶交易,这个过程大概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产出、贩卖、再产出、再贩卖剩余价值的无限循环。
隔桌那个系了艳红色丝巾的媛媛,今天偷偷穿了八厘米高跟鞋的kimi,后桌每天都穿木调香水来,又带着一身打篮球的小男生才会有的汗味儿回的陈胖……。大家穿着各异,可是所有的特色装点都协调地九九归一——在加班人眼中是没有特色、美丽和体面这个词的。
键盘敲击声是21世纪被创造出来的机械雨滴声,此时此刻在办公室这片时空交汇,全都涌入已经无法投入加班狂潮的钟雪的耳朵里,堪比一场盛大的asmr交响乐,于是已经熬了两个通宵加一整个白天的钟雪很愉快地陷入了睡眠。
所有ddl在人将要猝死的时候都是不重要的,虽然每个月的工资数额强烈反对,可至少掌握微弱发言权的大脑如是命令。
可惜不愉快的事照旧发生,就在钟雪眼前发黑,以为自己马上陷入的是睡眠秘地的一个瞬间,她的心脏就立刻偃旗息鼓,罢工地无比自然。
脑子在尚且存活的最后几秒钟,钟雪已经了然,十分微弱地怒骂了一声“他奶奶的”。
再次醒来,钟雪就已经身处于这座城市的上空。更准确地说,她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金锁给绑在了城市最高塔的避雷针上。她身上的衣服很奇怪,是一种像棉麻但是又像绸缎的白色长袍,在冬天的高空中被风推动,猎猎作响。
钟雪没有慌张,反而照旧是一张死人脸,虽然这个时候说死人脸确实呼应现实,但显得对死去的肉体不大尊重就是了。
她脑子不再麻木,没有了长年累月当社畜的那种钝感,反而是一片澄明,与此相反的是,就算此时此刻被高高挂在避雷针上,她也没有以肉体为载体的痛感和冷意。
这种与金钱解绑的感觉实在美妙,美妙到她可以忽略自己的处境,按照以往看过的小说怪谈,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灰飞烟灭,这有什幺可怕?没钱才可怕!没钱又有欲望,还生活在吃人的城市里才可怕。
好在钟雪已是局外人(至少她如此认为),她低头望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蚂蚁行人,他们勤勤恳恳地穿梭在这片钢筋森林里搬运粮食,就算自知也无法解脱的样子倒是很有工业美感。
欣赏片刻后钟雪忽然想到了家里那只肥猫,她应该还在等她回家。这只救助站领回来的猫是她在这座城市中最最亲近的动物,她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打架,一起迎接钟雪朋友,一起走过了五年。于是她立马慌张起来:“有人吗?hello?请问我还要在这儿被绑多久?”
没有人应答。
于是这句“有人吗”在十分钟内大概被重复一百多次,且钟雪的身子蠕动的剧烈程度甚至影响到了另一个维度的避雷针。
终于有什幺东西从近在咫尺的云层中钻出来--是一个男人的头。男人这个词或许并不合适,应该说是一个怪物的头,长得无比好看的怪物。金色的眼睛,金色的袍子,金色的蛇尾,与捆自己的金锁是一个色号。钟雪刚这样想,肚子上便被鞭笞了一下,她以为已然丧失的痛感重新回归且尖锐的前所未见。那个怪物一脸漠然地执着金色鞭子,上面竟还带有倒刺。
钟雪的惨叫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吞了回去,她竟然还看到了淡红色的液体从鞭笞之处溢出,难道灵魂也有血液?
还未深思,她的下巴已然被怪物用鞭子高高擡起。
他开口:“你吵闹什幺?”眉头蹩起,简直是十分不耐烦的神态。
“我为什幺会在这里”钟雪气息减弱,“不过我也不太关心,你要什幺尽管拿去,但是我有一只猫……”
话还未尽,这个怪物便冷笑:“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钟雪疑惑地擡眼看他,“你认识我?”
怪物收起了冷笑,只是变得更加生人勿近:“不认识”。
钟雪厌烦了这样的对话,只想把疑问捋顺后挨个问清楚。可是这蛇尾怪物已经没了耐心。
“我原本想先绑你几日,好好想想如何处置你,但是现在眼见你之后我却立马知道该如何你了。”
“钟雪,无论过了多久你都是这个样子。”
“我要将你送入三重世界,如果你自己学不会爱人,那幺我会在你生命结束后赋予你爱人的能力,但是我要让你体会无法触及所爱的痛苦,我会让你终于逃无可逃。”
钟雪:“什幺是三重世界?”“我的猫该怎幺办?”“我的猫????”
可是在与怪物对视的下一秒,她就沉入了无边的金色漩涡。奇怪的是,在当时当刻,她心头竟袭来一阵久违的痛楚和熟悉感,好像有什幺东西,在沉寂许久后想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