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书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曾经所有人都认为,林醚和赵抒会永远在一起。
他们实在是太过般配的一对——尽管不想承认,但他也同样这幺认为。
然而现在永远地站在林醚身旁的人是他。
午夜梦回无望的少年时,醒转发现梦中永远无法触碰的白月光恬然安睡在怀中的人,也是他。
和她一起生活在白玫瑰环绕的橡木小屋中,共同抚育天使一般纯洁可爱的小女儿的人,也只有他。
给予一个渴望甘霖到出现幻觉的旅人一捧清水,他会欣喜若狂;然而直接赐予他一片绿洲,他却会陷入真正的疯狂——无限的怀疑和对于得而复失的恐惧会将他拉入泥淖。
全部的直觉和本能都在告诉他,超出阈值的幸福绝无可能是真实,他绝无资格也永无机会获得林醚的青睐。
这个世界上,无可救药地被她吸引的人实在太多,只需她对他们笑一笑,那些男人和女人就会立刻放弃无用的自尊矜持,丑态毕露地匍匐在她的脚边。
然而无论作何假设都无济于事,因为三千弱水,她永远只取赵抒一瓢饮。
而他只是那余下的绝望沧海中平平无奇的一粟,除了家里还算有几个钱,连长相都是她不喜欢的俗艳类型。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关于他的外表,这是林醚唯一的评价。
……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迷恋已经到了有些疯魔的地步,他事无巨细地调查了她的生活习惯、饮食偏好,甚至还有月经周期。而在学校她的行动也常常被他尾随并偷偷记录。家、教室、小卖部、体育馆,当然最多的还是和赵抒探索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约会场所。
尽管毫无立场,嫉妒的酸液还是浸透并不断腐蚀着心脏。他自虐般不可自控地尾随着他们,企图制造”意外”,引起林醚的注意。
一次,他故意在他们的面前平地摔,手中的琴谱散落一地,赵抒把他扶了起来,关切地问他是否需要去医务室。
与他不同,赵抒是那种爱情故事中很标准的男主角,从长相、家事到性格,都与林醚严丝合缝般相契。他语气中的担忧和关切都恰到好处,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他演技的浮夸和不怀好意,也注意不到他低垂的双眼中,燃烧的自厌和嫉妒。
他心知肚明,赵抒这种对于情敌恶意的神经大条并不是出于愚钝,反而是深处爱河中的人对于恋人和自己之间情意牢不可破的绝对自信,也是一种精神过于安定幸福的特征。
如果林醚的目光可以停驻在他身上哪怕一秒,他想,他也一样会幸福到足以让世界上一切的丑陋恶意变得无关痛痒。
“请看看我吧——即使命运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垂怜,我也不会放弃这样的妄念:至少请像看着一个普通同学、一团废纸、校服袖口的一小块污渍那样,轻飘飘地、转瞬即逝地看着我吧。”
他在心里近乎哀求地祷告,贪婪又悲伤地凝视着蹲在地上捡琴谱的少女。
终于,她擡起了头,清清凉凉地望向了他的眼睛。
时间好像慈悲地停驻在了这一秒,复又飞速地流逝。
他的一切心思都在少女洞若观火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林醚眸中浅淡的礼貌笑意很快消失了,紧接着是一瞬的怔愣、疑惑,最后是了然和抗拒。
她见过太多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了:毫不掩饰或自以为隐晦,青涩赤忱或欲念丛生……
于是她连戳破他的伪装都毫无兴趣,把琴谱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就走了。
当然,少女离开的时候经过了他的身旁,也牵住了赵抒的手。
空气中犹弥散着薄荷青草的香味,是她每次和赵抒约会时会洒在袖间的香水味。
这个方向——他们要去天台。
心还陷在被少女看见的幸福和卑劣欲望被洞穿的羞耻中无法自拔,大脑却已经下意识判断出了他们的目的地,指挥僵硬麻木的双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