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花间是个不爱做梦的女人,而从县令小女入宫成为炙手可热的燕美人,却是她难得一场的美梦。
她像蝴蝶一般停留在花枝头,因其靡丽、因其梦幻久久不愿离去。
几日前,她仅携一名小宫女在御花园散步,不经意绕至皇家祭台附近。金光祭台落入眼底,燕花间可不想惹来什幺禁忌,掀起裙摆扭头就离开。
燕花间执着一把轻罗团扇,悠哉地踏进一片青竹幽径。竹林尽头直通一处湖畔,湖心造有一块巨大且怪状的石台,湖面似风镜未磨,映照出石台上端坐着的明黄色倒影。
这穿着明黄暗底龙纹衣袍的男子恰是当今皇帝——李今。
燕花间屏起呼吸,看那男子盘坐在石台上好似写画着什幺。
她自打选秀入了这皇宫,从未见过圣颜,这后宫权柄牢牢握在太后一人手中,想打听信息向来不易,更是有一条后宫默规:不问皇帝,不求争宠。可这宫里的女人哪愿意就这般无问无求蹉跎了年华。都暗自鼓着劲儿想要够着龙盘踞着的一爪。
燕花间那日踩着竹影仓皇而逃,甚至不敢细看皇帝是否如梦里的那般俊俏。
回宫后,她抓着团扇乘凉散热,直呼:阿弥陀佛,遇见的这个人是谁?
藏在心底的色欲鬼迦摩告诉她:“这是你一定要睡到的男人。”
“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你要抓住这次佛祖送到眼前的美梦成真。”
于是接连着几日,燕花间命一名老宫女领她到祭台旁的竹林,摸熟路径。也摸准了皇帝在湖边写画的时刻。她还问老宫女这湖可有什幺名称,略显怪异的是这湖自开朝以来便无名。
清晨睁开眼,今日燕花间喜跃着要把这场梦做到极致的美。
宫女拥簇着梳妆打扮,挑了一袭桃粉色抹胸宫裙。梳头侍女热了手,稳当地给贵人贴上花钿,看着镜子中白皙明亮的美人笑得像一朵艳丽盛开的桃花。
越窑青瓷香薰炉里焚着百合宫香,燕花间双掌合十,对着青烟之上的漫天神佛许下一个心愿。随后抱着古琴支身前往靠近皇家祭台的无名湖畔。
她比帝王早到了一炷香,在通往石台的石桥上款款坐下,摄衣起抚琴,一曲一魂消。
一炷香过去,前方竹林一男子身影自竹荫处脱落,愈来愈近。
近到燕花间看清了他的俊采星驰。疏疏淡淡的眉眼,是冰雪中藏着的秀丽阳春。
燕花间从未面圣,不知龙颜。听闻圣上年方二十弱冠,体犹未壮,猜想圣上应该与曾经家乡书坊的学子们一般,都是面色发青,唇色发白,一副不怎美味的弱相。
谁知......阿弥陀佛!梦里都不敢把男人梦这幺俊俏!
刹那,燕花间的眉目含了春水情。
一曲终了,男子恰好行至桥前。燕花间婀娜地起身行礼,娇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长袖就被湖风扬起,欲要缠上帝王腰身。
只见帝王轻巧退开半步,平和开口道:“跪下,勿视。”
燕花间一时懵懂,听令跪下,头贴着地砖不敢张望。
李今从暗袖中取出骨哨,吹出三声厉音。一众太监从湖畔另一头赶来,齐齐扑通跪在桥侧。
“福权,带着看守此处的侍卫去慎刑司领罚。”
“奴才遵命。”
燕花间跪趴在地听着,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约莫是犯了忌讳,这种时刻当个聋子哑巴才能保周全。
可她偏偏,偏偏觉着帝王像是幼时邻里绕青梅的竹马少年,永远温温柔柔不会动怒;可她偏偏,偏偏贪恋着想触摸雪里的一抹温柔,想酣畅地做完这一场美梦。
她精心设计好散落一地的粉色裙摆像一朵桃花在绽放,很艳丽,很美,可是帝王毫不在意地碾过她的裙摆走向石台中心。
燕花间伸手抓住了经过的帝王衣袖,仰起头,眼里带着殷切的光:“陛下,臣妾害怕。”
李今笑了,像是听到什幺极其有趣的事物,笑得很是和气情柔。他从腰侧抽出别刀,慢条斯理地割着燕花间手指抓住的衣袖一角。
燕花间本能地想松手,李今却笑着对她说道:“抓紧了,不准松。”
“你的确要怕。你惊扰了朕的阿娇清净,该数数你有几条命来偿还。”
一阵剧烈的痛意袭来。燕花间睁大双眼,如见罗刹恶鬼。
血原来真是诗词里描述的赤色如艳阳啊。
燕花间的梦,有了结尾,落款的是一角帝王衣袖和两根血迹斑斑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我喊你陛下,你叫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