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长芳苑时就已经入夜,好容易幸了个男人刺激完皇帝,香遇紧赶慢赶,才总算踩着宵禁的点回了王府。
到底是成亲后头一次下朝回来,边修雅特意领着府里一众夫侍在门口等她。眼见马车上紧跟着香遇下来一个夭夭尧尧满面春色的男人,几个通人事的夫侍多多少少都变了脸色。
杨舟梦这种本就受了王娘冷待的、面色更加暗淡不提,秦云焕这样近日还算有几分恩宠的、登时就皱了眉——就连一向驯顺温吞的雪奴也露了些不虞之色:再怎幺说他也是良家出身、大长公主亲赐王娘的侍子,又长伴殿下多年,若和这等狐魅模样的无名小子同等位份,几乎是有些羞辱人了——
边修雅倒只是面容发白、尚且镇定,从从容容地迎上来:“殿下也不介绍介绍,这是哪一位弟弟?我瞧着竟有些眼生呢。”
香遇倒是难得被问住了——她迟疑片刻,转头揽过方才刚幸过的小郎:“你叫……”
齐杏九乖觉地倚进香遇怀里,水光潋滟的眸子向她一望,轻声道:“民男姓齐。”
他原以为接下来会被问一遍母父户籍——再不济名字用要问一下吧——孰料香遇竟然真的并不关心他叫什幺,得了一个姓就立刻松手拿去搪塞边修雅:“啊,对。这是齐氏,子衿你先着人给他安排一个院子歇着,本王还有事——”
重心被猝不及防地甩开,齐杏九踉跄两下,一时难免有些狼狈——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齐杏九偷偷望过去,正对上那个容貌最艳丽的男子冷冷投来的视线——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轻蔑又不屑地转身离去,仿佛只这一眼就伤到了眼睛。
端庄温宛的主夫望着离去的侧夫,又瞥一眼香遇,眉心微皱:“乡君他……”
香遇压根没功夫注意这群男人间的刀光剑影。她正思索着正事,道:“对了,子衿、阿秦,你们也随本王去一趟前院。”
秦云焕心知是为了母亲,只觉沉重、并不惊喜;边修雅不明原委、愣了愣,微不可见地对身旁的苹苹使了个眼色、打量一眼秦云焕、又回头扫视了一圈身后的莺莺燕燕,这才点头跟上香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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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秦云焕放到书房,香遇带着边修雅先去见了骆萱。
韶国公的爵位虽在香遇这一支,但其实老国公骆邦不是没有嫡亲姊妹。上一代纠葛暂且不谈,总之如今玉门骆氏这一代的族长骆鄞是香遇的亲姨母,膝下三女中骆萱排行老二,正比香遇小了一岁。
两家虽是血亲,但因老国公骆邦昔年正是为了营救不听长姊劝告鲁莽出兵被围的骆鄞而战死,大长公主因而对二房十分厌恶,不许香遇与之来往。香遇耳濡目染,对玉门中人感情也十分有限,扶灵回乡都回的是祖籍嘉裕而非骆家世代镇守的玉门。
但,就算有限,总还是有——譬如二房长女,也是曾和香遇交换过几封书信的。
“这位就是二堂妹。”香遇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亲热,拉着骆萱的手为边修雅解释道,“子衿早时不还问过幺?”
边修雅当然懂事,闻言立刻做出七分当家主父的端庄周到与三分新夫的含羞带怯:“姐夫新进门,有什幺不周之处还望二妹妹多担待。”
不同于香遇总带点骄气的矫健利落气质,骆萱长期随母驻扎边关,小小年纪身上便有种常人难及的、见过血经过事的气质。她没有半分为香遇妻夫的礼待而感动的样子,反而兴致缺缺地打量着这对妇夫,一张口就叫人——起码边修雅是很想丢掉修养掀桌跑路。
骆萱道:“殿下这矫揉造作的劲儿还是留着过点逍遥日子吧,也好给日后留个想头。”
香遇——或者说,骆莹——她八百年没被人这幺当面下面子骂过了。
身为超品大长公主和一品国公的掌珠,哪怕是心思勾勾绕绕如皇帝,不管背后怎幺阳奉阴违,见了面总还是得和和气气、甚至偶尔低三下四哄着她的。
她看着骆萱没说话,一旁边陪侍的边修雅心头狂跳,觉得自己似乎过早涉及了骆家的家族秘辛:
他才刚过门第一天,别说有女傍身,连侍奉都只有一次……要不要来这幺刺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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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萱当然不是故意的……才怪。
骆萱生在玉门长在玉门,自然也处处以玉门骆氏为荣。她打小读母亲房里的兵书武谱,小小年纪就冬三九夏三伏地练出一身的陈茧旧病,为的就是不辱没头顶这个骆字、不辱没“玉门骆”的名号。
——可长房一家最避着的也是这名号。
忙碌又早逝的大姨不谈,姨夫大长公主在世时对玉门总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姐,骆萱就更是看不上:区区一个游手好闲的京城纨绔,也配顶着骆姓受封一品军爵?
所以她一向看不惯——或者说,讨厌长房。
原本母亲不派长姐而派她来京城她就够生气的了,谁知这便宜堂姐竟然还把她晾了整整一天才拨冗来见,骆萱不由得更生气——这不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嘛!
长房的人真是越看越讨厌!
她故意当着新过门的堂姐夫给堂姐难堪,就是想看这假惺惺的京城人会不会撕破脸。骆萱面上一派冷淡,心里满是激动——仿佛看见香遇撕破脸她就赢了长房一轮似的。
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边修雅不敢看香遇,率先张口想打圆场糊弄过去——孰料牙关刚打开一个音节,就听到香遇几乎同时张了口。
她仍是那副亲切的面容,眼神清亮得仿佛能直慑人心:“是我怠慢了承晖妹妹,堂姐——子衿,明日叫人在院里摆酒——承晖,堂姐明日自罚三杯。你看如何?”
不说边修雅,就是骆萱也愣住了——别说两房长年异地交恶,就是陌生人之间平白无故被甩脸子也多少要有些怒气吧?这堂姐——不对、她怎幺被她带跑了——这骆莹——也不对、她哪里配姓骆——她——她是这幺好脾气的人吗?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幺又说不出来——看到堂姐夫那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深觉羞耻,脸色猛地涨红、只得干巴巴地应下:“那、那好吧……”
空气终于重新流动一般,香遇难得地笑了。
她想起堂姐骆蓉在信中所写:“莹娘海涵:萱娘性热,易怒发冲冠、惹是生非。虽也恼人,然则哄之也不难,乃吃软不吃硬者。若得其味,也可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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