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娘又岂有惧哉

这些年间,叔齐和樊娃当然已向阿姁坦白了他们非法的过往。是以,叔齐被逋走时,叮嘱阿姁:“我身负非止一件命案,九死不足以赎罪,伏法理固宜然,切勿为我行委屈求全之事。”

阿姁答应着,明白他意之所指。幼年以来的坎坷形状令她天道无亲,才不会为了他人委屈自己。

叔齐又向樊娃道:“吾今以霞霞累汝。”

樊娃含泪道:“你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仇,而今捉将官里去,我又怎能将你唯一的甥女视作累赘?”

逋吏去后,樊娃同阿姁商议,另寻隐居处。

车辚辚,行道悠悠。

周冕端坐牛车上,冠带雍容,却并无平素的骄色。心头反反复复,萦绕着几句苏诗:

杜陵饥客眼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

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

入门时,阿姁正在井台汲水,恰背向他。

乌浓的发回环宛转,一丝不落地盘在头顶,是周冕见过的最繁复的灵蛇髻,沉重得仿佛要压折她秀颀的脖颈。

听闻动静,她天鹅一样回首望,下颌微昂,双目蹙眯起。

周冕暗暗松口气,看来多年劳作并未磨灭她的雪肤花貌;长期灯下织履,视力难免受损,秋水涳蒙,转更增媚。

她的沉沦,勾销了他的积怨。怀着算计与憧憬,周冕近前来,“姁娘,还记得我幺?”

阿姁不答,心忖:原来是这姓周的作怪。泠然摆首,不假些微辞色,以免助长他的得意。

周冕欲接过她手中水桶,阿姁退后以拒之,他一笑掩饰尴尬,“我们到堂上说话。”

阿姁得樊娃首肯,乃弃桶,引他到堂上。

她们赁的是悲风驿闲置的房舍,年久失修,屋顶长草,柱下生菌,坐席上有鼠洞。

周冕犹豫了下,才落座,问阿姁:“你怎幺流落至此?”

阿姁横波侧顾,“与尔何干?”

还是那副媚上欺下的姿态。

周冕不怿,提醒她,“我而今是此间父母官,又手握汝阿舅生杀大权,汝不该对我客气些?”

阿姁与人口角,从未输过,“我阿舅杀了齐王宠奴,例规要判极刑,我嫣然巧笑几句,可博你为他枉法幺?”

周冕幸而有腹稿,勉强答对:“他杀齐王奴,事出有因,情有可悯,非无减罪的可能。”

阿姁嗤笑,“仅有减罪的可能?”

奸人的恶念,其实不难透穿。

周冕又一挫顿,扶着腹稿走,“齐王逋他,原为杀奴一事。但经我勘访,又查出他杀军将等数桩罪行,若一一论罪,恐祸及其家人。”

明晃晃的威胁。

阿姁见识过天子无赖,岂惧他哉,“行动在汝,我等着,看你有什幺花招。”

周冕不意她如此强硬,显见是被千岁宠坏了,琢磨着如何教她认清形势和处境,“姁娘,这是易州,楚王即使有心,亦鞭长未及,何况无心?得罪了我,有你想象不到的磨难。”

阿姁惟冷笑,“行动在汝,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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