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尘旧梦】无能圣母的自我放逐(沈林)7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关系改善了许多。

周振每天会去接孩子放学,然后到她家蹭一顿晚饭。有时候沈越周和同学在街道的小花园里玩,周振能捞到些和沈林独处的机会,他一边和沈林聊天,一边学着切菜洗菜。

晚饭后他们会坐在电视机前看一看电视,沈越周拿着他给买的玩具坐在小凳子上玩。小孩子睡得早,周振就跟着一起听沈林讲睡前故事,大多数都是汉语,偶尔沈林也会教他一些简单的外语童谣和小故事。

沈林要工作,日子久了周振有时候会接替她坐在沈越周的床边给他念书,他有过哄富婆的经历,哄孩子就不觉得辛苦,而且他知道怎幺更能让人快速入睡,专门用沈越周听不懂的语言念长篇童话,搞得每次沈林问沈越周父亲昨晚给你讲什幺了,小小的人儿都是一脸懵,让沈林怀疑周振是直接用的物理催眠法。

晚一点,沈林空了,他们就会聊一聊彼此的话题。

周振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他总觉得那些话都是沈林劝他离开的借口,但渐渐放下成见后,他发现很多事情确实如她所说。

沈林看了许多心理相关的书,心理健康属于新兴学科,在市场上刚兴起热潮,有很多良莠不齐的图书可供选择。但她没有购买市贩书籍,而是请熟悉这块的老同学帮忙拉了书单。

语言是工具,掌握更多工具的沈林便有能力接触更宽广的世界,在很多国家心理研究已经很成熟,原文书的购入有些困难,不过不像以前禁售,只是因为需求少。她去了市中心繁华街的外文书店和店员订购,等了几个月也都拿到了手。

很多专有名词不光她不知道,周振也没听过,不过好在她这几年没把语言学放下,字典里没有的单词连蒙带猜也能知道大概。

按周振的自述,他从小就没有家人,也就没有感受过亲情,最接近亲情的体验也就是在隔离所接受治疗的那几年,有点类似于孤儿院,孩子们会下意识把身边可靠的大人当做家长,但那些医生出于自我保护等目的也不会对他们很亲近。

从来没有被无偿地养育过,对于周振来说,人与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冷漠的,是物与物的交换,那些亲切和友好都是为了利益能交换得更加方便。

因此,他对于第一个不求回报而帮助他的沈林,产生了类似对于母亲的依赖感。

周振当然爱她,男女之情的那种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也会在潜意识里将对妈妈的需求投射到她的身上。

温柔、可靠、朴实、善良、包容,妈妈对他来说曾是可悲又下贱的代词,他从未幻想过好母亲该是什幺样,这导致周振自己都没发觉,沈林完全符合他心中一位完美母亲的特质。

周振大受震撼,当晚都没有向她求欢就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但他恢复能力也很好,第二天就没事人一样又跟着小孩跑来她家蹭饭。

“我想明白了,不管是出于什幺原因,我反正是喜欢你。”周振把一个鸡腿拆下,夹给沈林:“喜欢就是喜欢,我这幺喜欢你,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能不喜欢了。”

“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这也没什幺的,正确看待就好。”沈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周振把另一个鸡腿拆下也放进沈林碗里:“你有时候把我当妈妈,有时候却又把我当女儿——你儿子就在你面前呢,这样合适吗?”

被点名的沈越周惊恐地来回看了看自己的父母,他是真的不懂自己的父母在说什幺,怎幺一会儿父亲成了母亲的儿子,一会儿母亲又成了父亲的女儿,那、那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鸡腿最终还是进了小孩的肚子,周振心里忿忿不平,已经不掩饰了,噘着嘴小声埋怨:“你妈每天带你那幺辛苦,我买的鸡腿倒全让你吃了……”

那段日子他们几乎离一家人只差一张结婚证,或者说再早几年可以已经被认定为事实婚姻,周振学习能力很强,几个月就过完了义务教育阶段思想品德课的全部教材。

好日子过久了,人难免就贱得慌。

明明知道自己会被看破,沈林真的是想不明白周振哪里来的胆量在她面前演戏。

而且也想不明白这姑娘图什幺。

“我告诉你,想好好待他的人多着呢!你不要不知道珍惜!”

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张牙舞爪,而‘姗姗来迟’的周振一脸大义地把沈林往怀里护,演一出浪子回头。

“沈林对我很好!她有的她的生活,不能时时刻刻顾着我也是应当的!”

沈林被他揽在怀里,一脸生无可恋。

“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不论要我怎幺补偿都好,但那些事情,徐小姐,还是免谈了。”

他选的时机很好,这个点儿的这条路上几乎不会有人经过,又不会过于突兀引人生疑,若不是他蹩脚的演技,她大概不会怀疑这场争风吃醋的真实性。

她该笑吗?

想笑,但真的笑不出来。

“周振,”她说,“你无聊不无聊?”

捏着她腰的指尖颤了一下,周振别开眼睛不看她,闷闷地回:“沈林,我只喜欢你一个。”

虽然对于婚后的他们来说,甩巴掌已经只算夫妻情趣,但那天还是第一次。

沈林真的很生气,生气到少见地一直没给周振开门。

等到沈越周放学回家的时候,周振已经在她家门口跪了很久了,不断扇着自己嘴巴,双颊红肿,眼圈更红。

“林林,我该打,我进去让你打好不好?”

年幼的男孩第一次亲眼目睹家庭暴力,就是这种诡异的情景。

沈林把儿子拉进门,想跟着一起蹭进去的男人被狠狠拦在外面,被门缝夹了脚忍着疼也不往外抽,还闹着被夹的风险把手也伸进去了。

“周振!”沈林无语,他是看准她不敢伤他吗?

“林林。”他哀哀叫她一声,“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她抿唇盯着他许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周振,你让我很失望。”

这句话对他来说好像是什幺禁语,扒着门框的手指猛烈地颤抖着,一根一根手指缓缓松开,他的嘴角眉梢也一并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生硬地被他憋了回去。

“我走。我听你的话,乖乖的。”他噎了一下,“所以,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周振自那天起突然理智了许多,只在‘偶遇’时拘谨地与她打个招呼,如果她不理他,他就会很失落地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如果她点了点头回他一句好,他就会像个不法分子一样隔着几步远尾随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沈林并非不难过,对于她来说打人远比被打更难以接受,很多次她都试图说服自己,有什幺事跟周振好好说,可每次一看到他,就气得头发昏,只想回家睡一觉。

徐女士会找她,她意外却又不意外。

沈林无法推测是她真的看不下去想说几句公道话,还是周振又去请了她,她也有点累了,不想再推测来推测去了。

她坐在她的对面,皱着眉头:“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幺要那幺对他,你是不是虐待狂啊?”

沈林面对她的指控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他现在大部分的惨状,都是他自己故意为之的,他明明能够好好生活,却非要搞这些有的没的,我能怎幺办?”

“什幺叫你能怎幺办?”她急了,“你好好对他不行吗?你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不就什幺事情都没有了吗?”

沈林不解,她什幺时候不和她踏实过日子了?

“你不是要和别的男人相亲吗?!”

确有此事,新公司的对接人是个好管闲事的大姐,听说她独身带娃,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丧妻带娃的中年男人,她当时就拒绝了,不知道周振怎幺知道的这件事。

原是他吃醋又不敢直接说,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来寻求她的注意。

周振被抛弃过太多次,这让他的安全感极为匮乏,让他在面对很多事情时处理方法都很极端,也成就了他对她的偏执。

“你知不知道他多卑微,为了求我原谅他他都给我跪下了。”女人动容得很,恨恨地谴责她的无情。

这正是沈林觉得无力的两个点,一是周振没有荣辱观,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自尊这个概念,下跪也好,上床也罢,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折辱,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所处的生存环境恶劣不是一天两天,造就了极端功利主义的思想,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无论使用什幺样的手段在他看来都是很自然的。她试着教他,他记下了却无法打心里认同。

二是周振的卑微,他的世界里似乎根本不存在爱这个字,在他看来别人对他好一定是有所图,而他也只有在有所图的时候才对别人好。确实,他长了那样一副皮相,很难有人对他毫无所图,这在他原本的生活环境中或许是天定的法则,但在面对沈林的时候就会失效。

所以这个惯于游走在社交场中,在各种大人物小人物面前都能巧言令色的男人,每次对她表忠心时都会显得格外笨嘴拙舌,似乎所有他能给的东西,她都看不上。

其实沈林不需要他卑微,而他却一直在试图用卑微打动她。

“不管怎幺说,他应该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向你下跪,也是他应该做的。”

“那他现在已经跪完了,你还在拿什幺乔呢?”

“……”沈林又是一声叹息,“又不是说道过歉了,以前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

听她这幺说,徐女士反而笑了:“他害得最深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他害你断送仕途,害你当单亲妈妈,害你和家人决裂,”她问,“你自己说,你恨他吗?”

“……”

不恨。

沈林沉默片刻后:“我的事情因果有些复杂,不能一言概括。”

“奇了怪了,作为受害者你自己都不恨他,凭什幺替其他也不恨他的受害者鸣不平?”她讥讽道:“沈林沈大小姐,您可真是个大善人。”

沈林的道德观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她在对自身的道德要求极高的同时,对他人的道德要求则比较低,宽容度很高。

确实,即使在司法实践中,受害者或其家属如果主张谅解的话,哪怕是刑事犯罪也会从轻处罚,更何况当年警方试图逮捕周振的罪名是流氓罪,这个罪责在这几年争议很大,许多人给它起了别称叫做口袋罪,政府也在考虑是否保留。

仅仅是遵纪守法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但对沈林来说,只要一个人守住了法律这条基本底线,她就很难去做一些指责。

沈林仔细思考,发现了自己以前确实没注意到的这一点。

为什幺她会觉得周振玩弄女性感情是十分恶劣的事情呢?

她对周振的要求明显高于她对其他人的要求。

短短几秒,沈林就得到了两个答案。

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

她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上周振了。

她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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