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叶小松
叶小松本以为在满十六岁的前一天会有什么不同。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早上起床之后就觉得脑袋里多出了一些什么,她没办法判明也没办法理清,但直觉告诉她今天会很不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她误会了。
她在一样的地方醒来,在一样的地方打工,在学校一样被排挤。
不一样的或许是放学之后还得再去兼另一份工作。
国小国中的时候无论家里状况如何,在学校时总是开心的;她并不是个太会社交的女生,但也因为身材发育得早、还算漂亮的脸蛋在同学中颇有人气,毕竟无论哪个阶段的小男生喜欢的都是年轻的正妹,而那个年纪也不会有太多的排挤还有霸凌,顶多就是拿她的身材开玩笑而已。
但上了高职之后一切都变了。
女生为主的班级难免会有派系斗争,更何况她念的并不是女校,妳喜欢的人喜欢上我该怎么办呢?长了一张特别容易招惹学长的脸和身材该怎么办呢?
国中毕业之后朋友们各分东西,尽管偶尔还会聚在一起,但叶小松也不想要拿这些事情出来说嘴,她知道霸凌不对,却也能够理解那些同龄少女的心思。
更不用说她回家之后还得面对她那位⋯⋯令人厌恶的父亲。
于是她让自己开始忙碌起来,开始打工。
于是她决定努力搬出去,毕竟钱总是要找到地方花出去,而她也奢望拥有自己的空间很久很久。
她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干嘛、想要干嘛、应该干嘛,这些思考方式对她而言无疑太过奢侈,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一支手机就足以支撑她的世界,小到一支手机便是一切──
她不知道这被称作现实逃避。
当她透过朋友的介绍搬出去的那天她开心坏了。
房间不大,厕所很小,甚至连张书桌都没有──
但只要有网路她相信自己就是自由的。
那是一个只要不停重整页面就能永远有事做的地方。
新的文章、新的图片、新的照片、新的评论、新的留言回应⋯⋯
大概那些人都跟自己一样寂寞,一样笨。
叶小松是这么想的。
她不认为自己网路成瘾──因为除了沉溺在这堆数据里面,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对她来说这里就是世界上最温暖也最安全的地方,即使有什么特殊「用途」,自己也只要切换另一个帐号就可以拥有另一段开始。
她羡慕那些在网路上活得多采多姿的人。
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
他们好像永远都在那么好吃那么有趣的餐厅用餐,好像活在只存在课本上还有照片里的异国,好像永远都有看不完的花看不尽的日落,好像永远都有约不完的朋友──包括色情的那部分。
没有人教她该怎么使用网路。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色情的目的使用网路。
但网路世界的资讯实在是太多太繁琐了,各种腥膻色的字眼总是会把她带到下一个再下一个网站,于是她开始慢慢了解有些网站的尺度是不受限的,于是她创建了帐号,于是她试着用手机的镜头记录下自己的身体,于是她试着上传那些照片,于是她拥有了自己的第二个人生。
没有霸凌。
没有恶心的父亲。
她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爱着自己,从每篇文章的爱心数就可以窥知一二,那些人喜欢的是自己的奶子自己的穴,他们在乎自己有没有机会上到叶小松,而不在乎她到底是怎么想。
但这并无所谓。
她只想要在这种肤浅的温度下溺死。
她只想要用这种方式去把自己的时间耗损。
她一边进行最后的帮忙补货,一边看着即将走向十二点的时钟。
──这一天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一切都只是错觉。
从起床,一直到下班,没有任何有趣新鲜的事情——除了自己口袋那包烟,那包她看图样知道是Peace,却从来没在台湾看过的烟,上面写满了日文。
那是个奇怪的客人。
奇怪的点在于他对自己这群打工仔实在是太客气了,客气到叶小松和她的朋友们有时候都很疑惑到底哪边才是员工。
他来的时候总是买烟,买一整条烟,买一整条的红大卫香烟;而除了基本的麻烦了、谢谢、不好意思,还有结帐后离开前微微点头之外,那个客人还会察言观色,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特殊,他会尽量挑客人比较少的时段前来,如果运气不好撞上特殊时段他也会拉长自己在店内闲晃的时间,尽量不堵在柜台前带给店员压力。
即使是在店外相遇的时候他也总是带着微笑向他们打招呼。
对着他们这些看起来就像是小混混集团的打工仔们打招呼。
这是今天唯一比较特殊的一件事。
他在十点左右来到店里,依照惯例叶小松提前替他准备好香烟,他苦笑说着今天其实不需要买整条但还是让叶小松替他结了帐,并在结完帐之后随手掏出一包香烟递给叶小松,然后就带着不知道是半年来小松看过的第几个女伴离开。
⋯⋯但是一包烟能解释自己起床后的异样感觉吗?
他们只是偶尔一起抽根烟的朋友而已,而且对方还会让她不要乱丢烟蒂,但今天看到他的时候叶小松却下意识先从柜子里把整条烟拿出来──和平常主动帮他拿烟的感觉不同,心里面有个声音要自己主动做出这个动作。
⋯⋯他前几天好像有问过自己平常都抽多浓的香烟?
搞不懂。
叶小松发动机车的引擎,透过便利商店的微光看向那包烟。
⋯⋯除了汉字之外根本看不懂。
她有些粗暴地把烟盒拆了,刚掏出一根就闻到有些过度浓烈的香气,但点燃之后这股味道却变得醇厚而自然,并没有她想像得那么恶心,虽然浓度实在有些高,但抽起来却是意外顺口。
一根烟结束,时钟正式走过十二点。
她本来想要随意把烟蒂扔在地上,却突然想起那个人要她别乱丢烟蒂的画面,犹豫一段时间之后找了个刚好用完的随身卫生纸包装,把烟蒂还有拆烟时制造的垃圾全都丢进去,再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自己今天还真是不对劲。
她想着,然后转动油门。
叶小松今天比平常还要晚下班,因为那根香烟。
她本来应该直接骑上大马路回家迎接重复的一天,但今天她却想要试着钻钻从未走过的小路。
那条路没有红绿灯,没有拦酒驾的警察,也没有趁着夜晚恣意提速的飙仔,在盛夏时节骑车的时候微风轻轻打在脸上非常舒服,这是叶小松偶尔想要放松时的保留路线,毕竟深夜时分一个女孩子骑车走这条路线还是有些危险。
机车沿着河堤缓缓前行。
这是一条单行道,途中会经过一个不小的公园,那是她和国中同学偶尔的聚会场所。
今天的天空格外清晰。
没有太多云层的遮掩,又已经过了十二点,没有那么多碍眼的光源。
叶小松做了个有点危险的决定,她把车灯关闭,将车速放得更慢,尽可能靠着小路的边缘前行──
然后,她经过了那个公园。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景象。
她一开始只是单纯地以为那只是一个在遛狗的人而已。
出于对狗狗的喜爱,虽然有些意外怎么会有人选这时间来遛狗,但她还是将目光投射过去──
然后,她知道她弄错了。
是在遛狗没错。
──但绳子那一端牵着的并不是狗,而是一个女孩子。
叶小松惊呆了。
所幸她本来车速就已经降到极慢,现在忘记运转油门也只是让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而已。
她在网路上看过这些东西。
被称之为BDSM的东西。
她曾经因为好玩做过相关的测验,也曾经试着google。
那对她而言是一扇全新的大门,但又是一扇过于遥不可及的大门。
她没有试着去把那些分类搞清楚,但她却知道自己在看到那些影片和照片时心里正在蠢蠢欲动,她对此一窍不通,可这并不妨碍她心底对此产生任何一切美好的妄想──她羡慕网路上的那些狗狗,她看着她们被打屁股的影片自慰,她看着那些像母狗一样摇晃着屁股的女孩子,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她们更加可爱的事物。
但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更没有亲眼目睹过现场。
她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生怕惊扰公园角落的两人,她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停好之后努力安静地往那边靠过去,只希望能够在更近的距离看仔细这一切。
那女孩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她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但她没有多余心思去想。
她听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对话,只知道一方在发布命令,而另一方则听话地执行──那女生赤裸着身体在公园爬行,那对硕大的胸部甚至让一向以身材为傲的叶小松都感到汗颜,胸部随着爬行而轻轻摇晃着,而屁股也是像只狗狗一样,插着尾巴之外也是轻轻摇晃着。
叶小松下意识地将手移动到自己的下身。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极其兴奋,只知道自己也想要被这样对待。
想要像只狗一样在那边散步。
想要像只狗一样因为做得好而被称赞摸头。
想要像只狗一样在他的面前以那下流的姿势撒尿。
那个人在过程中不停地扫射他的视线,尤其是针对不远处的住宅;但也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叶小松。
他拉下了拉链,那女孩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迫不急待地伸出她的舌头。
但他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在对方替他服务的时候反而掏出了一根香烟默默点燃。
香气飘来,这味道再次让叶小松想起了什么──
于是当她把目光转往他的脸庞时,她愣住了。
她很笨,但不至于笨到记不住常客的脸──更何况那个人今天不久前才从她这边拿走一条香烟,更何况那个人今天才送给她一包日本烟。
叶小松死命摀住自己的嘴巴,试图不让一点声音跑出来。
有点咸。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来自于哪里的味道,但她这时候只想逃离这里。
她尽量不让自己踩到落叶,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额外的声响,她慢慢退回机车旁边,尽可能把自己伪装成一具石雕。
她不敢发动油门。
她试着躲在机车的边缘,但又没办法忍住自己偷窥的好奇心。
她一只手摀着嘴,另一只手再次往下身摸去。
对方并没有待太久时间。
一根烟之后,他把香烟熄灭,丢进随身烟灰缸里;然后便让那女生站在稍微高一些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抽插起来──叶小松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但角度却是直直朝着她。
这让她把那女生沉溺在欲望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何时,叶小松已经不再满足于一只手,她需要更多更多的刺激,于是她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另一只手把上衣往下拉,抚摸起自己的胸部。
──那女生高潮了。
而叶小松在这期间则是已经高潮了两次,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向敏感。
那男生温柔地替对方整理着衣着,将椅子上的外套递给对方,最后牵起那条牵绳,从公园的另一端离开。
确认对方离开之后,松懈下来的叶小松瞬间感觉到腿软。
她刚才的肌肉过于用力过于紧绷了,高潮也来得太快太猛了。
她按捺住自己还在兴奋中的身体,再次骑上机车──
回到租屋处的叶小松依旧烫红了脸,而发情中过度运转的很明显不只有身体,还有脑袋。那些画面不停在她的脑海中回放,短短的骑车路程她好几次都差点心神不宁到无视红绿灯乱闯乱跑──
而家里并没有红绿灯。
她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在把门锁上的瞬间整个人瘫软在玄关,无可抑止地抠弄起早已湿透的小穴。
她一边弄着,一边让自己像只狗一样爬行。
房间很小。
玄关离她的床也当然不远。
但就是这样走路只要三步不到的距离,叶小松却在途中不断停下来喘气、换气。今天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刺激太过鲜明,她脑海里总有种自己曾经经历过类似调教的错觉,这让她本就敏感的身体更加兴奋。
她挣扎地爬上了床,却发现自己怎样也停不了手。
她想着那个男人,想着今晚的一切。
她想要知道更多。
──关于门后的景象,关于他这个人。
叶小松隔天就找上了那个人──正确的说法是那个人主动找上了她。
她知道他的习惯,譬如一个礼拜会稳定的两条烟,譬如出国的话会有很长时间不需要来店里买烟;所以在叶小松的心里预期中这次会面本不该发生得这么快──但对方还是出现了,在她交接完准备下班的时候。
她本来还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曝露了,正打算拿昨天从他那边收到的香烟作为话题,可对方却直接地问她为什么深夜还不回家?
一句将死。
然后对方要她跟上,说要到社区的中庭谈谈。
叶小松虽然有些害怕和恐惧,却毫不犹豫地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来社区,平常店里处理一些垃圾的时候也得到这里,但这却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庭。午夜时分,流淌一整天的小瀑布早已停歇,剩下的便只有风声、月光,还有他点火抽烟的侧脸。
他不算特别好看,至少以叶小松的标准而言不是看到脸就会发花痴那种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醒来之后叶小松对他的脸却是莫名觉得亲切,像是曾经和他亲密相处过很长时间一样──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店员和顾客之间的关系,在这半年里讲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分钟。
那个人看着叶小松神游物外的蠢样,便把嘴里的烟塞进她嘴里──是昨天那根烟的味道,她自己在抽完一根之后完全舍不得抽第二根的味道。
她瞬间兴起了想把滤嘴边的口水舔干净的冲动,但很好地压制住了。
他给自己点上另一根之后看着叶小松发愣的脸说道:「记得换气,妳会抽烟吧?」
于是她听话地吸了一口。
「妳的头发太显眼了。」他慢慢开口。
「对、对不起,我不该⋯⋯」
「没什么,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反而麻烦,既然是妳的话⋯⋯妳应该没有打算说出去吧?」
「当然不⋯⋯不不不,对不起!」
叶小松很笨,但她还是知道什么叫做要胁,而她现在显然抓到对方的把柄了──她需要一张门票,一张能够安全通往乐园的门票,她还没弄清楚昨天醒来之后的异样状态,但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这是她离「圈子」最接近的一刻。
「如果不想要我说出去的话,就把我收为奴隶吧!」
叶小松鼓起勇气提出了她的要求。
然而对方却直接无视了那句命令般的请求,只是一边从上而下扫视着她,一口一口地,节奏完全没有变化地抽着他手上的烟。
终于叶小松忍受不住这段过长的沉默,开口说道:「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但我是认真的!我会说喔,会告诉同事你是个变态喔,会告诉社区的大家你是个变态⋯⋯对不起我错了!」
叶小松在第一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但她却打算维持自己强硬的姿态。很可惜的是这个模式持续不超过四行台词声音就越说越小,到最后甚至直接败退于对方的目光之下。
「妳这样不太有礼貌啊,小粉红。」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慢慢说道。
「叶小松,今天⋯⋯不,昨天满十六。身高158,体重45,南港O工的学生,一年级。住离我家不远,单亲家庭⋯⋯」他很自然地念出了一串数据,「昨天我没课就顺便查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接下来说点有趣的吧。」
「虽然平常跟那群人混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挺开朗的,但妳其实很孤僻。」
「妳不太擅长交际,尤其是针对男性客人。」
「发色变换频繁,我猜是给朋友练习。」
「但除了给朋友练习之外妳自己也不反对被拿来这样使用,发色的变换带来的注目感让妳挺开心的。」
「是个笨蛋。」
「不只是表现在考试分数上,为人处世也基本上是个笨蛋。」
「大概也因为是这么蠢的小女生才会觉得可以这样威胁我吧。」
「我对妳的威胁完全不在乎。」
他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本来觉得挺有趣的所以把妳的底子摸干净之后看看会有什么惊喜,结果竟然只是个蠢货。要我收妳?凭什么?因为妳胸部大吗?但昨天我带回家那女生胸部比妳大多了吧?」
「无趣的蠢货。」
他把香烟熄灭转身要走,却被早已哭出来的叶小松伸出手抓着不放。
他瞥了一眼,「再多一条,试图多次自杀,有高强度的自残倾向。」他冷漠而坚定地把她的手拨开。「妳用什么身分什么立场拉着我?先想想刚刚那个愚蠢至极的威胁开场吧,那时候妳又是什么身分什么立场?我实在没有印像我跟妳的交情有这么好啊叶小松,妳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到这⋯⋯为了方便妳日后把这件事扩散出去──我叫柳言,柳树的柳,言语的言。」
她的手放开了。
──叶小松,我叫柳言。
她听过。
她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但她确定自己听过他的名字。
就像是输入正确密码一样,这让叶小松的脑袋再一次开始运转,她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停留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重新接上线路。
脑袋里多出来的资料莫名变得清晰。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模仿刚才柳言的神情,倨傲地念出一串数据:「柳言,上个月满二十九岁,182公分,71公斤,有啤酒肚,超级害怕OO,小被被是绿色的──」
但就在她要开口之前,她却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倒在柳言身上。
「⋯⋯这三小?」
当叶小松带着满脸幸福微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当柳言犹豫再三之后终究还是掏出电话打给医生朋友的那一刻。
一个远方的少女,正开心地等到半夜才拆开录取通知书。
她挑选这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无谓的仪式。
但她依旧自得其乐。
──她终于能穿上那件他朝思暮想的白色制服了。
──叶小松 if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