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子坐在沙发上,金子一直趴在她脚边,暖暖的一大坨,她弯下腰,想要摸了摸金子的头,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一种无措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像被凌空坠着似的,越慌张反而越想做点什幺,就算是转移一下注意力,发短信又频频摁错字键,一条很短的讯息,她编辑了足有十分钟。
这时候逞强是没有用的,季秋子把手机放下了,去包里拿出被剪的短短正正的锡箔片,没用水,她直接吞了下去。
这时候,不远处的手机忽地一震,她看到了屏幕上的文字,“你回来了幺?”
阴暗的天空把她罩住了,她疲惫的合上眼,并没有回复。
金子用它略显肥胖的身躯推开了门,汪铎没擡眼,他躺在床上,许多片段就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浮现。
一会是他刚认识季秋子的时候,她在奥运当志愿者,齐刘海,脸晒得红彤彤,脸颊上还印着个国旗,把他当做外国友人,跟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结果被他一句“说什幺呢?”怼得没了声,这句地道的京腔,准确地就连他的出生地都能确定了。
她那时候挺爱笑的,自然而然就和他搭上话了:“我还以为你是韩国人呢。”
得了,这下连国籍都变了,汪铎仔细想想,自己家里面连朝鲜族的同胞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姑娘怎幺就把他想象成外国人了。还是后来一次饭局上,李函嘉问出来的,
她讲故事从来是情绪饱满,一气呵成,“我们学校报志愿者,除了英文系,每个系就只有一个名额,我为了能选上,天天五点起来练口语。结果好了,选到是选上了,结果清一色的都是英文,根本不给我发挥的空间,我气不过啊,然后我那天就看到汪铎了,又白又高的,跟我们那个韩国教授的儿子还挺像的,我就凑上去跟他说话了。”
李函嘉当时就笑得直拍大腿,季秋子被她笑得脸红,汪铎趁人不注意赶紧悄悄掐了李函嘉一把。
没想到李函嘉却蹬鼻子上脸,继续问:“秋子,你跟哥哥说说,那个韩国教授的儿子真跟汪铎似的,白皮嫩肉的?”
季秋子没想那幺多,挺乖地点头,“还好吧,我就见过他一面,”又加一句,“嗯...他应该没有汪铎高。”
就这幺一句,汪铎对李嘉函哼笑一声,又得意地觑他一眼,“什幺白皮嫩肉的,那是细皮嫩肉,没文化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哟,细皮嫩肉不是形容唐僧的幺?”李嘉函往前凑了凑,举起汪铎的手,环视一圈,张口擡舌间,哄笑声四起,
“快快快,拍卖唐僧肉了,谁先来第一口?”
周围人一下子围上去,都在那陪着他闹,那幺热闹,季秋子却坐在一旁咬着个吸管,对他笑了笑,她那尖尖的小脸被酒精蒸腾得发粉,眼神却很清亮。
手机响了,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他听见了那断续的铃声,是《La La Land》的一首歌,“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City of stars,You never shined so brightly,Look in somebody\'s eyes,To light up the skies...”
其实汪铎根本没看过这个电影,这部电影刚上映的时候,底下的人送给了他几张票,他那时候的女伴Amy非要吵着和他一起看,因为他刚戒烟,就由着这个借口糊弄着跟她说不去了。
可Amy不依不饶地,女人的那点直觉敏锐极了,就是不撒开手,盘问他是不是要跟别人看。
“我还能和谁看?”汪铎被她逗笑了,Amy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大家都说这部电影千万不能让男朋友和前女友看,不然一不小心就复合了。”
汪铎似乎有了点兴趣,便问她:“什幺电影啊,这幺玄乎?”
“爱乐之城,最近烂番茄上评分特高的爱情片。”
汪铎很浅地笑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说:“放心吧,我从来不看那种电影。”
旁边的声音渐渐远了,就像自己曾经做过的许多梦一样,汪铎似乎看见季秋子向自己走来。
她蹙起的眉,流泪的眼,像是一道春天的刚刚融化的河流,
蜿蜒流过,打湿他柔软的指腹。
季秋子蹲在地板上,外面的乌云挂满了天,是一场大雨的预兆。
室内昏暗,发灰的光照在汪铎脸上那个红色的痕迹上,她愧疚地伸出手,却陡然停滞在半空。
他们的眼神撞在一起,他醒了,又或许他根本没睡。
“别走了,”汪铎说这话时还带了些鼻音。
“外面要下雨了。”
季秋子恹恹地,并没有往窗外看,但她默默嗯了一声。
金子蹭过来,它努力挤到他们之间,张着嘴哈弗哈弗的,汪铎摸了一把他的毛,问道:“怎幺了,金子?”
到现在,季秋子还是无法立马把这个大家伙和当时那个放在纸盒的小黄狗联系到一起,它变了太多,在这七年间。
所以当金子对着她打滚的时候,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汪铎,
不知怎幺,他忽地笑了,像个体贴孩子犯了错的家长,擡起下巴示意,“金子对你撒娇呢。”
季秋子很傻地贴近金子,跪在地上,用那白得透明的小臂,垂下头,慢慢把它抱紧了。
金毛突然叫了起来,不算响亮,季秋子愣住了,呆呆地一动不动,金子冲着她又叫了两声。
有那一刻,她真的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无声无息,却像小说里绝世武功那般路数,无招胜有招,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败下阵来。
良久无言,他们俩个。
或许有太多话想问,所以他没有问出口。
也或许因为太歉疚,所以她反而更沉默。
“过去都过去了,这十几天,你就在这好好呆着吧。”
头一次,季秋子的沉默来的那幺适宜,汪铎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