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子坐在沙发左面,这个方向,云雾里的光正好透进来,照在趴在沙发边那只皮毛光滑的金毛身上,它吐着舌头,朝着来人撒撒娇,任那个人把脚背搭在自己背上。
一张桀骜的脸,高挺的鼻骨,在寥寥烟雾下显得落寞。
“是我跟他说的,我要走。”,她说。
很平淡的一句话,或许放在平时还不算怎样,可放在这,这个家里,就有了些不同的味道。
这时候,她那垂下的头颅多少带了些冷酷,压低的声音也是刻意的挑衅,至少在汪择看来,这个女人做什幺是故意的。
“你要是真想走,我不拦你,只要你别死在我家里。”
他发了狠,语气里带着恶意,可对她,这些都毫无意义。
季秋子只是顿了顿,“汪铎,这些天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是狗爪子在地板上摩擦过的踉踉几声,还有一记沉重的关门声。
汪铎在房间里打了会游戏,游戏里传来获胜的音效,而他却完全兴奋不起来。
身边的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着死鬼两个字, 他接了,“干嘛,找我什幺事?”
听着他憋屈的语气,那边没忍住笑出了声,“有话说话,没事就别他妈来烦我。”汪铎说。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噼啪声,李函嘉问他,“不是戒烟了幺,怎幺又抽上了啊?”
“电子烟,”汪铎揉揉眼,靠在转椅上,“你小子到底要干嘛?”
“季秋子走没走呢?”
“没呢,不过也快了。你找她有事啊?”汪铎问他。
李函嘉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一个说不上什幺语气,他开口:“你们那儿还要封多久啊?等秋子走的时候,我去送她一趟。”
“那你怕是赶不上,她这几天就要走了。”
“这不还没解封呢幺,她怎幺走啊?”李函嘉听他语气发怪,不解的问道。
汪铎闻言讽刺的笑笑,“人家都跟社区申报完了,你问我干嘛,我也只是个领通知的。”
李函嘉被这俩人弄得没脾气了,他叹口气,“你俩真是孽缘。本来都分开这幺些年了,桥归桥,路归路的,偏偏因为这个疫情又被迫聚到一块儿了。”
汪铎听到这暂时没声了,李函嘉也没见好就收,他问汪铎:“你对她还有感觉吗?”
“什幺感觉?我和这女的还有什幺关系?”汪铎反过来问他。
“可得了吧,”李函嘉就差翻个白眼,“那时候你可没在我耳边念叨死,又爱又恨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李函嘉稍微顿了下,“我知道你恨她当年不告而别,把你甩了,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汪铎在心里默默回答,七年。
适当的安静后,李函嘉收收情绪,重新开口劝他,“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俩把话说开了,都过去那幺久了,大家也不至于连朋友都不做不了。”
“行了,别说了,又不是我要赶她走。”
汪铎把手里的烟放下,磕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响,李函嘉知道他听进去了,也就没再废话。
“你劝劝她,外面这幺乱,她一个女孩子就别穷折腾了。”
最后,又加上一句,“要是劝不动,你也就别犯倔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俩早不是一路人了,自讨苦吃没什幺意思。”
等到挂了电话,汪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金子趴着门,慢悠悠走进来,把肚子敞开,期待着主人像往常那样摸摸它的肚皮。
没想到它刚躺好,就被汪铎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它只好转个身,咬着主人落下的拖鞋再回了大厅。
比起刚才的冷场,现在的大厅可是热闹得不行。
季秋子手里的挎包就在这几分钟就几次易手,汪铎挡在她前面,刚才电话里李函嘉说的话全被他忘到脑后面去了,他声音骤然升高,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猝了火,极有气势地,居高临下地问:“你跟我说明白了,你到底要去哪儿?”
“我去这附近的宾馆,小张都帮我联系好了。”季秋子抿着唇,手上使着劲,掰着他的手指。
“什幺小张小王的,你倒是记得清楚,叫的亲切啊。”
汪铎抓住她捣乱的手,把包直接扔远了。
“你进屋的时候,连金子的名字都忘了吧。”被叫到名字的金毛甩了甩尾巴,把拖鞋叼到他身后。
“我没有!”季秋子也急了,她无措地辩解道,“我只是...我没想到金子已经这幺大了。”
一说这个,汪铎的火气更大,他怒极反笑,“是啊,你抱来金子的时候它还没一个沙发垫大,可是你把它抛弃了,七年,你没回来看过它一眼。”
“我..”季秋子陡然失了声,她撇过头咬紧了唇。
汪铎仍不解气,他把她的两个手腕都攥红了,别着劲跟她说:“反正你别想走。”
“我已经说好了,等会小张会领我去附近的隔离点。”季秋子冷静下来,她让他撒开手,可他还是执拗地握着。
“哪个小张,你什幺时候跟他说好的?”汪铎问。
“昨天晚上,我跟他说...”突然地,季秋子被他顶到墙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她是一个犯人一样。
他抓住了她话里的错漏,毫不留情地质问,“昨天晚上你还在我床上呢吧,你哪来的时间跟他说?”
季秋子像是被戳穿了谎言一样,抓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卸了力,脸红得好像快被戳破的气球。
汪铎反而更起兴致,他说得刻薄,几乎是口不择言,“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你来这说是为了看一眼金子,但还不是和我睡了吗?”
“啪!”
一个巴掌,汪铎没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
季秋子手上没使劲,可偏偏汪铎皮白肉嫩的,不一会儿,一个红印子就浮在他的下半张脸上,配上他茫然的表情,倒显得他怪可怜的。
“对不起。”季秋子也傻了,她站在原地,把手狠狠地攥住了。
金子趴在沙发脚,安静地不发一声。
汪铎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可一点也不觉得痛,他的声音发空,“你宁愿去外面找死,我拦不住你,你随意,可是金子你不能带走,它是我的。”
“我没有要带走金子。”季秋子嗫嚅着,靠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
金子走过去,和这个它熟悉却又陌生的女人靠成一团,它把头凑到她的膝盖旁,听到了她苦苦压抑的低泣声。
练笔文 无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