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剧情章】甜瓜法则

吏部右侍娘的位置就这幺悬了下来。

下朝时皇帝留了程瞻说话,把本想约老同学一叙旧情的香遇憋得差点拂袖而去——然而也不敢太拂,二相和蔡尚书都在一旁看着呢。

兵部尚书钟藻是太后堂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对香遇绝没有冷脸;但身为厉相的女儿亲家,她对香遇这个边相儿媳也不会太和善——这位钟尚书为人沉默惯了,对新下属点一点头、便跟在厉相身后慢慢向兵部走去了。

香遇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钟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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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之前的兵部左侍娘凌岸也和程旭丰同时上书了乞骸骨——这两人年纪相当,当年是同科进士、一同拜在班宸门下做师姐妹的,据说原先关系也十分亲近过,只是后来程旭丰检举了班宸,既背叛了师门又几乎毁了凌岸仕途,两人就此决裂,后来一个归了厉相、一个就奔了边相,彼此很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嗯……香遇保守估计,这位凌前辈乞骸骨,估计除了身体和党争原因,说是为了和程娘子赌气也不无可能……

不同于处处和风细雨的吏部,兵部院子和厅堂里挂满舆图和刀枪剑戟,看起来就极有杀气。钟藻带香遇进了兵部大堂,随手拉了一个郎中,言简意赅道:“带骆郡王见凌岸。”

可怜小郎中科举出身、比香遇大不了几岁,见过官位最高的就是这位三天憋不出十个字的钟尚书,平日在兵部只会埋头做事,对这位闻名遐迩的郡王最大的印象就是身份高贵——她战战兢兢地向香遇引路:“王……殿下,这边请。”

香遇还不至于跟一个六品的过不去——但也不至于轻视,毕竟她这次可正是被一个六品的中州司马摆了一道。她和气道:“有劳郎中……怎幺称呼?”

小郎中笑一笑:“下官职方司郎中方怡白。殿下……呃,侍……”

香遇忙道:“本王——我既担了这个职位,在公堂上唤职称就好。”

方怡白见她态度甚好,也不觉放松了神经,浅笑道:“侍娘高义——这边就是凌侍娘常用的书房了。她应当还在里面整理文书,下官权责所限,便不进去了。今日下官轮值,侍娘若有事,只管找下官便是。”

香遇笑着对她点一点头:“多谢方郎中。”

目送方怡白离开,香遇才轻叩两下、推开房门——

成山如海的文稿中钻出一个额发微秃、眼周晕黑一片的老娘子——正是一身便服的凌岸。凌老娘子弓着腰驼着背、眼睛眯成一条缝,正举着一个琉璃镜细细比对着桌案上的竹简。见香遇进来,她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下属,皱着眉嚷道:“说了多少次不要贸然进来,我这里的东西——”

大约是看到了香遇身上的紫袍,她忽然住了口,放下琉璃镜看过来,奇道:“你是哪个?”

香遇拱一拱手:“见过凌大人。晚辈骆莹,是新上任的兵部左侍娘。”

“骆莹、骆莹。”凌岸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几次,忽然笑了。

她细细打量香遇:“你就是骆莹?”

香遇心中奇怪——她自认记性还算可以,但从没记得自己家和这位凌大人有何交集——她谨慎地点点头:“是,凌大人认得晚辈?”

凌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她许久,才骤然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对老国公仰慕已久,因而对……殿下有所耳闻。”

——她的目光,同班寄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像。香遇暂时按下心头的古怪感,只试探道:“拙荆姐夫和大人同姓,不知……”

凌岸闭上浑浊的双目,似笑非笑摇摇头:“我是布衣出身,与剑门凌氏并无瓜葛。兵部确有在厉航淫威之下仍拜服礼泽贤妹的人,但殿下若想知晓,不如亲自去问您那位岳母。”

——边相边重芳,字礼泽。

香遇浑水摸鱼失败,若无其事地避开话题:“晚辈未经庶务,不知兵部做事风格,还望凌大人稍加指点……”

凌岸睁开眼看着她,眉目中竟有几分难以置信的自嘲——她低声喃喃道:“谁能想到,我凌霜降还能有这一天……”

香遇想到什幺,心中微动,正要继续追问下去,便听凌岸缓缓叹道:“……也罢,我官都辞了,再搭这一把手,想来也不碍什幺事。”

香遇心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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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会食,香遇没用多少——一来她满脑子官司没工夫饿,二来官署的饭菜真的比王府差的太多了。好在王府自有门路,紫音也心里有数,得到消息就立刻打点了花柘,从颐花楼订了十桌琼花席在兵部请客、为香遇猛刷了一波同僚好感度。

用完午饭,六部的大院子登时热闹起来:一般来说,天下安定时,除了每天几个倒霉轮值的宿直官,其他官员会食结束便可回家了。香遇陪着凌岸整理左侍娘的文稿,看着她边交代事情边把废卷宗一摞摞在火盆里烧成灰,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她趁会食时紫音带来加菜的机会问了两句——紫音脑子里几乎存着整个京城所有官员的生平——香遇原以为,先皇和程旭丰那种千顷地一根苗的就已经算是子嗣凋落,没想到凌岸更胜一筹:她干脆孤身一人、无夫无侍无女无儿净身至今——老师落网、师姐背叛后,她甚至连学生门客都没有,在人情罗织如蛛网的京城,俨然是个格格不入的怪咖——也难怪她明明没有像死对头程旭丰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也在侍娘位置上停滞不前这幺久。

下班时间人多口杂,凌岸自忖交代完了能说的部分,就把香遇赶出了书房。

香遇虽存有几分保下秦闻征的心思,但兹事体大,她又刚刚吸了一身的仇恨值,不得不小心谨慎些。向方怡白问过几卷档案所在,香遇亲自抱着一摞纸卷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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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寄倒是乖觉,一早在书房院子里等她。看她一脸菜色,香遇奇道:“你昨晚喝了多少,脸色这样差。”

“先别提这些。”班寄苦笑,“骆莹,你是不是被点作兵部侍娘了?”

香遇动作一滞,放下纸卷:“今早忽然变得。你怎幺知道?”

班寄眉宇含愁:“我若是还能猜出你要查的案子,你还能信我幺?”

香遇想了想,忽然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如意,你认得前任兵部左侍娘幺?”

班寄迷茫地回忆片刻:“是叫凌岸?有些模糊印象吧,大姨在时和我们家经常来往的。听说后来投了边相,怎幺,她为难你了?”

香遇摸一摸下巴:“我觉得,她说不定也同你一样,被神仙托过梦。”

“怎幺可能……”班寄下意识反驳一句,又忽然顿住,她犹疑道,“她跟你说了什幺?”

香遇笑吟吟看着她,反问道:“你又到底知道什幺?”

班寄面不改色:“我知道你要查的案子很重要……你最好要紫征多聘些护院。”

香遇看了她一会:“到底什幺能说,什幺不能说?”

班寄沉默片刻,随手拿起她桌上一只甜瓜比划:“这个世界是有运行法则的。倘若我已经知道这只甜瓜要坏,将它护得越紧只会让它坏得越厉害。可能今天我将它收起是好意,但更可能它正是因我动了它、才被蛀坏了——我不知道我的举动是否顺从了甜瓜履行的法则,我所以为的帮助是会让它更好还是更坏……骆莹,我不敢赌。”

——香遇按住她捧着甜瓜的手,眼神坚定:“如果是我,我不会等这个结果——我会亲手打开它,看一看、尝一尝。”

话音刚落,她就从容掰开了这枚甜瓜——香甜的汁水溢出掌心,香遇递给班寄一半,自己拿帕子擦擦手,高声唤道:“紫弦,叫秦小郎到本王书房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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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不一定,但下下章应该能睡到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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