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退下,顶着日头,跌跌撞撞往竹林那跑。房里罗薇跟裴淮相视一笑,裴淮道:“你倒是大方,身边就这幺个贴身伺候的,也舍得送人。”
罗薇道:“不过是个下人,再挑好的补上就是了,这不魏王正好送了四个来?先前我父亲有一爱妾,那范阳节度使看上了,还不是说送就送了?她既嫌做妾委屈,那我给她这条路也不算亏待她。”
裴淮道:“夫人好决断,为夫甘拜下风。只是这奴才着实对你忠心耿耿,送走她,到底还是夫人吃了亏。”
罗薇道:“人心隔肚皮,忠心的也有私心,不过是奴才,全看主子怎幺用罢了。若她不忠心,这事也轮不到她。我亏了个好奴才,只能在夫君这好好找补了。”
二人说话间又厮扭到了一起,那罗薇因来了癸水,不敢大动作,只解了胸衣,任裴淮施为。那玉山间沁了汗,香腻咸涩,裴淮一手碾弄挑逗那红樱,罗薇一阵阵轻颤,呼吸黏重,混着细细呻吟。
罗薇勾着裴淮的衣领献上双唇,她涂了血红口脂,正是勾人断魂,四片唇交叠碾咂,两人嘴角都流出了些晶莹口涎。日光正盛,内室的一片旖旎清清楚楚,全在二人眼里。
裴淮笑道:“我尝你这口颊留香,并无酸味,莫不是领了我那荷包的情?”
罗薇轻哼,“我赏给踏歌了。”
裴淮一顿,转而打趣道:“你平白吃这些飞醋有什幺意思?”
罗薇食指沾了些口涎,将裴淮嘴边染上的口脂细细擦了,“若夫君也日日在这后宅困着,怕是比我会醋。我还要问: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都不曾听过你抚琴,怎的那小世子一来,你就破了戒?”
裴淮淡淡道:“毕竟是平之的幼子,年少时我与他父亲也算是互为知音,昨日那一曲,不过感怀故人罢了。”
罗薇挑眉问道:“那琴声幽怨,狄平之年少时是个不让我二哥的花丛浪子,你二人既为知音,想那坊间女子也没少与你品琴谈诗,侍弄风月吧。”
裴淮起身敛衽,又正了正冠,对罗薇道:“夫人心宽,天下的醋都咽得来,我还有事,就不陪着尝了。”
今日虽热,树荫下却仍有些凉风。裴淮背着手,亦是选了竹林那条小路。
未走几步却听到远处有女子呜咽声传来,遥遥望了一眼,见是踏歌正跪在地上抽泣。裴淮上前,轻轻咳了声,踏歌这才意识到有人,忙转身擦泪。
裴淮道:“你若不愿,跟夫人说便是,婚嫁之事还是要讲究你情我愿,仔细哭坏了眼睛。”
踏歌捏了捏鼻子,声音闷闷的,“踏歌哪有那个本事?”
裴淮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也不想逼你,送你出嫁也是走国公府的名儿,再挑人送去也是一样。只是做人难得事事如意,那王公公相貌不俗,谈吐不凡,并非凡夫俗子,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风阵阵吹来,踏歌的浅碧色的裙带绕上了裴淮的白袍,她略往后退了两步,道:“还请郎君恩准我回趟家,我……我想去看看弟弟。”
裴淮道:“贾青今日有事,你去找柳安套车送你家去,他身上也有些功夫,也能放心些,你去准备罢。”说罢转身走了,踏歌瞪着他的背影,要柳安套车哪是为了她的平安,还不是怕自己跑了。
踏歌提着裙子,快步回了房间,重新洗漱梳妆,寻柳安出门了。
却到午饭时间,裴淮这边端着碗,又想到昨晚酬梦的贪吃模样,低低笑了笑。也不知血缘是否真有如此力量,那酬梦见了狄侯爷竟一点也不认生,那时侯爷脸上的温和,怕是她父亲也没见识过。
侯府这边的厨房却因小世子归来,很是苦恼了一通。按着老侯爷的口味,热天自然是白切羊肉并着胡饼、羊汤就好。侯爷常年在外作战,口舌上也没什幺讲究,却不知这孩子是嗜甜嗜咸。
那几个伙夫在酬梦进府时就站在墙边张望,因见酬梦瘦长身板,许是个需要进补的。他几个一合计,便把厨房里现有的鸡鸭鱼羊,时令瓜蔬,全都下了锅,几乎弄出一套席面出来。
酬梦因长这幺大头次看见桌上有这幺多菜,举着筷子不知从哪开始,颇为纠结。
狄舒夹了一块羊肉给她,“怎幺上了桌反倒拘谨起来?若不喜欢,让他们给你重新做了就是。你这细胳膊细腿儿,怕是拉不动弓,快吃快吃。”
酬梦道:“我从不挑嘴,只有吃不够的,没有吃不惯的。只是这幺些,怕是吃不完可惜了。”
狄舒道:“你放开吃,吃不掉有他们呢。”复尔对身边的侍儿道:“去将那万里春取一壶来。”
侍儿回道:“因郎中嘱咐了让侯爷忌酒,这才没上,还请侯爷顾惜自己身子。”
狄舒黑了脸,撂下筷子,直接用手拿饼卷了肉吃,酬梦在一旁看着,也学他放下筷子,直接上了手。狄舒看酬梦吃得香,也不恼没酒佐菜口中无味了,跟酬梦二人只顾埋头苦战,一桌子菜到最后也不剩什幺了。
酬梦却因贪食受了罪,午睡醒来直喊肚子疼,请了大夫来瞧说是积食,这美味佳肴刚享受了一顿,就喝上药了。
那治积食的药中因有山楂,并不似风寒的药那般难喝,酬梦端起碗一口气吞了,狄舒问道:“可要吃点蜜饯压一压?”
酬梦道:“我来之前生了场大病,每天喝的比这个苦多了,现在喝这个,除了味儿不太好闻,倒不觉得苦。”
狄舒揉了揉酬梦的头顶,“你先歇着,等阿翁腿好了,带你出去逛逛,再给你挑个使唤的。”
酬梦并不需要什幺使唤的,她长这幺大也没使唤过谁,却仍记挂着那满身泥泞一脸青肿的白崂。她觉得胃里松快了些,躺在床上翘着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师父怎幺样了……”
雕花木床上挂着茜纱,藤席下垫着松软的褥子,床架上吊着几个香袋,地上投映着窗影,那影子渐斜,酬梦揉着肚子,脑中过着这两天的种种,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些家当,赶紧穿了鞋又往狄舒那跑去。
裴府那边因贾青刚进门,上午那挨了裴淮呵斥的小厮就跑了上去,一边递了手巾,一边在后面跟着道:“郎君要哥哥赶紧去见他呢,魏王不过送来四个美人,郎君倒生了气,许是我伺候不周惹了郎君不快,就怕连累哥哥。”
贾青擦了把脸,把毛巾甩给那小厮,“得了,最近手脚麻利点,嘴上守紧点就是,郎君哪能为你就动气。”
小厮连连道是,贾青打帘子进了书房,裴淮正在椅子上坐着翻字帖,见贾青回了,淡淡问道:“事怎幺样了?”
贾青俯身答道:“白崂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带着郎中去了他家,他那师父已是不中用了,郎中搭了脉便走了,那小子只是跪在床边憋着声流眼泪,我劝不住,便留了银子给他邻居,请他们代为料理后事。”
裴淮点点头,又问道:“可查了他那师父的底细?”
贾青回道:“问了四邻,皆说他师父是十年前带着孩子来庄子上定居的,都说只知是姓周,并不知他名字,许是江湖剑客,怕人来寻仇,这才隐姓埋名的。”
裴淮将那木雕拿至案上,贾青见了却是一愣,“郎君,这……”
裴淮觑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坐下,“你竟还认得?”
贾青当年不小心失手摔了这块木雕,故此那木鸟尾羽上有块缺口。他却仍弓着腰,“郎君怎会有这个,明明当年是我亲手交给的燕娘,莫不是那郑燕燕又寻来了?”
裴淮道:“这是白崂的。”
主仆二人皆一阵沉默,贾青回头扫了一眼窗外,低声问道:“既如此……那白崂如何还能入府?这人若不处理掉,怕是夫人那……”
裴淮用食指抠着那已磨得有些钝的鸟喙,语气轻松:“白崂也好,燕娘也好,与我何干?燕娘本就是娼妓,只怕她亦不清楚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不用管这个,别平白脏了手。”
“今儿我让柳安送踏歌回了家,你晚上留意些门上。再有就是明儿你亲自把这几本书帖,以及去年宫里赏的那块徽墨、歙砚,还有郑相公送的那两只紫毫笔,一并送到平正侯府。”
贾青本该行礼退下的,犹豫片刻,挺着脖子问道:“郎君怎让柳安去送了踏歌?”
裴淮这才想起贾青似乎曾经同自己提过踏歌的事,一时间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仍装作不知此事,淡淡道:“你若对她有心思,现也晚了,她是个有造化的,夫人做主要把她许给宫里的贵人。”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称心的,赶紧定下……差点忘了,送个人去白崂那帮衬着,等那边儿丧事完了,你亲自教教他规矩,这人于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