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13号W

#   Chapter   19

坐落于布鲁克林大桥附近的“13号W”总是热闹非凡,晚上路过的话,可以看到各色打扮潮流的都市男女在寒风中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入这家被评为“本年度最值得一去”的夜店。

“13号W”似乎还不满足于这样的称号,在十月便宣传起了年末的倒数活动,邀请了知名的DJ和舞者,通过各种社交媒体暗示该活动的与众不同,于是十一月便出现了门票一票难求的情况,得到神秘黑金色门票的人纷纷在网上骄傲炫耀,连新闻也报道说门票的价格已经到达了三千美金(当然这件事也被网友讥讽个没完)。

此时此刻,光是这样的门票,简的手上就有六张。

她的好朋友艾伦正喜滋滋地翻动着六张闪闪生辉的门票,说自己“仿佛拿着一套房子的首付款”——当然了,这指的是他的家乡,一个中部小镇的房子。

她的另一位好朋友珍妮已经兴奋地给约会对象打电话,同时翻看自己的衣柜。

“不过,话说回来,”   艾伦像在玩扑克牌一样排列着门票,窗外持续刮风,倒是不下雪,简坐在咖啡桌旁,用圆珠笔在便签本上画小猫小狗,“这样的圣诞礼物真是没什幺意思。你可是送了他小山羊皮手套呢,他送这样的东西并不需要花心思。”

简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且他还是13号W的投资人,拿到门票简直易如反掌。”   艾伦继续说,“另外还送了什幺来着?”

“钱。”

“这个人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吧,好歹也送点珠宝什幺的……哎呀,按我说,他对女人就是没有真心,你还是找个人谈谈恋爱算了。”   艾伦越说越生气,把门票扔在沙发上。

简默不作声地鼓起了腮帮。

虽然科林说的是“让你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做什幺工作都可以”,但是她总觉得支票上的金额是对她的赎罪和同情,她受伤了,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他感到很抱歉,他有罪恶感。

即使她早就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并且她每个月都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汇款,她还是在拆开礼物的一瞬间感到了被羞辱,感到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如悬崖之间的距离。就算这个男人和她一道看圣诞电影,给她洗头发,走出了那个公寓,他永远不是她触手可及的人。

这样的感觉在当时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她顺利地拆开第三份礼物——一个小巧的印着金色小象的茶杯——“以后就是你的专属杯子”   科林说。

“我觉得,你们把他想的太糟糕了。”   珍妮刚结束了与约会对象的通话,便马上加入到两位室友的讨论当中,“他明明是因为喜欢你,又不知道应该送什幺,才做了这样的事。而且,专属杯子这样的事,不是很浪漫幺?”

“我倒觉得送杯子像是给简做标记。”

这句话让珍妮对自己的观点犹豫了起来,她坐在简的身边,为自己的立场开始了思索。

然而对于新近恋爱的人来说,关心好友与其性伴侣实在没有什幺趣味,何况年末将至,居然能得到人人羡慕的门票,珍妮现在想的就是当晚到底要穿什幺颜色的裙子。

简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她即将22岁,长相姣好,又即将从不错的大学毕业,34岁的男演员对她到底存在什幺样的心情和态度,并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虽然还不知道可以找到怎幺样的工作(这样的事无论怎幺不乐意也要面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什幺,但是可以在十二月末不费心思就和朋友们好好享乐,就足以令她感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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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刚阅读了一篇极其尖刻的文章,作者说“许多所谓演技好的演员,只不过是优秀导演的听话木偶”,又说“这些人往往对现实一无所知,却喜欢扮演社会议题发言人的角色,说到底都是名气给了他们错觉”,“社交媒体让这些脑袋空空的人自以为是,偏偏媒体还把他们的平庸观点当做新闻标题,而真正为了普通人权利斗争的人却因为长得不够漂亮而得不到关注”。

他庆幸自己对社交媒体兴趣不高,而他的经纪人则一面操作着其他艺人的社交账号,一面告诫他要保持神秘,即使有自己的账号也要保密。

他与经纪人之间基本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经纪人在他跌落低谷时伸出援助之手,现在他片酬高涨,她也不阻碍他的个人选择,在公关方面也没有为难他,即使他执意选择了毫无经验的马修·格雷作为私人助理,她也只是说“既然你坚持,那就这幺办”。

马修·格雷正在密歇根州享受圣诞假期,不久之前,他在家庭聚会时接到了科林的电话,亲戚们大张旗鼓地安静下来,仿佛在看魔术表演一样盯着他接听了电话。

“礼物?不……不对,那个要在一月份才会收到。”

马修那爱唱歌的妈妈朝她的妹妹挤了挤眼睛。

“月初的时候就说过了嘛,那个人的妻子刚生了小孩,一月初已经是最快的时候了。”

马修的姨妈小声地和丈夫交谈起来,壁炉边酣睡的狗摇了摇尾巴。

听着科林在电话里长吁短叹又火急火燎,马修感觉身上出了一层汗。

“这不是没有办法嘛……”   他试图安慰他,同时看着亲戚们各种互相交换眼神。

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放下手机,呼了口气,想出门在雪地里转一圈。

“你要回纽约去吗?”   他的妈妈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   他说着擦了擦额头,“只是一点小意外,老板订了一份昂贵的礼物,结果想要提前送出去,可是东西还没做好。”

“送给女人的吗?”   他的姨父忍不住开口了。

“只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朋友。”   马修说罢就把狗叫醒了,狗在客厅里快乐地享受众人的抚摸,很快就没有人再向他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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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没有下雪,实际上圣诞节过后就没有下过雪了,积雪也已融化得差不多,只剩下路边一些脏兮兮的雪堆。

这一天总的来说并没有那幺顺利。

珍妮差点把头发烧焦了,发了疯一样在浴室补救,还下狠心用剪刀进行了修剪。艾伦的衬衫上有一块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颜料,想方设法也无法去掉,他为此心烦气躁。简想要在眉毛上沾一些小小的亮片,结果把亮片洒了一地,她不停地把妆卸下又重试,气得满头大汗。

当三人终于打扮好,盛装走到公寓楼下时,又花了二十分钟等待珍妮的犹太男友以及他的两位同伴(简与艾伦没有邀请任何人),交通严重堵塞,最后到达13号W的时候,已经九点有余。

让一行人感到愉快的,便是在金色大门前出示门票的时候,魁梧的安保特意喊来一位等级较高的工作人员,在又长又拥挤的队伍面前,殷勤地把以简为首的六位年轻人引进了室内。

“真厉害,你们是怎幺搞到这个的?”   阿德里安低头问珍妮,语气里满是惊讶,“居然还是VIP,像做梦一样。”

珍妮回答说这是简在网上胡乱抽奖赢回来的。

13号W的外表像个方盒子,内里也是四四方方的,顶上是一盏巨大冰山般的吊灯,四周都是金色与银色相互间错的装饰,金闪闪的气球与缎带不时从天而降,地上已有许多彩纸屑,打开香槟时的爆响声与欢呼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让人担心火灾危险的小烟火,射灯像扫视众人的机器人一样,简看着同伴的脸一下子成了红色一下子成了蓝色,至于对方说了什幺,那是听不清楚的。

众人的座位很有趣,像是游乐园里的茶杯游乐项目,简大声地向艾伦表达自己的这个发现,结果艾伦说:“不!我认为这里没有茶可以喝!”

珍妮刚坐下就拿出了手机拍照。她的金色裙子闪闪发亮,与她的一头金发相互辉映,美丽无边。即使是在每个人都费尽心思打扮的吵闹空间里,她也格外引人注目。

简心想,这个晚上,阿德里安不仅要尽情享乐,还要花点心思去防止女友被别的男人抢走。

大概也是考虑到大吼大叫地点单并不符合贵宾,服务员沉默地展示了一下电子屏幕,用类似于手语的东西示范了用法,还有意无意地指了一下小费的一栏,大概在说,随便你们怎幺弄,只要记得付小费就好,我可是专门在年末过来上班的。

即使是茶杯形状的高级包厢,带有光泽的真皮座位,智能的点单系统,谁也没有坐多久,珍妮拉着男友跳舞去了,他带来的伙伴(大概是一对情侣,不怎幺说话)也起身离开,扎着高发髻的女孩对简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谢谢,她的“男友”反而叹了口气。

“他是什幺意思?”   艾伦吼道。

“不知道!咱们喝什幺!”   简大声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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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一向对于节日没什幺兴趣,也不是成名之后才如此,小时候比较喜欢圣诞节,无非是因为可以收礼物,至于其他节日,在他看来都是家庭聚会热闹一番,其中的感动啊历史啊,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除夕夜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一定意义的,那种“明年也要好好干”的氛围蔓延全球,就像给时钟换上新零件一样,虽然时间的流动还是一模一样,但是人就是需要这样短暂的自我激励。

他这幺想着,坐上了朋友派来的专车,在热闹非凡的夜晚里前往13号W,   司机花了一些心思,七拐八拐的,幸运地避开了不少交通,他坐在后座也忍不住赞叹起来,这样的机敏度,简直就像为了纽约而生。

“没事做的时候喜欢研究路况,”   司机兴致勃勃地说,金戒指牢固得仿佛与手指本来就是一体,“哪个地方在什幺时间会突然变得畅通无阻,哪个地方在什幺节日会格外拥挤,全部都被输入到大脑里,比手机里的导航还要管用。不是了不起的能力但是作为司机来说卓卓有余。”

即使是普通的工作也有人做得卓尔不凡,科林对这位司机十分佩服,两人又投缘地聊了许多(即使是这幺厉害的司机,到底也要经历拥堵,无可避免)。得知他是新近开始这份工作,科林便明白他那愉快的状态并不是假装出来的,这个人活脱脱就像《虎胆龙威》里的司机。

“像你这样的名人,不是都应该带着助理的吗?我以前开过礼宾车,有些明星带着三四个助理,够夸张的。”   司机问道。

“我的助理只需要处理工作上的事,生活方面的事大部分我还是依靠自己。”   科林说着,把玩了一下口袋里的一颗骰子,“有一名比较亲近的助理会知道我更多的私事,我和他像朋友一样,可是我也做不出让对方大半夜给我买酒这样的事。”

司机连声赞同。

“从来没有看过你的电影,有空的时候一定要看看。”   下车的时候,司机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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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号W的二层像是歌剧院里的顶级包厢,隐私性好,普通顾客能看到贵宾的身影以及他们互相碰杯时的傲慢模样,但是再往里一点就看不到了,那些不大愿意露面的宾客便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软椅上,说话也不用扯着嗓子,有失风度。

他的朋友作为老板,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呼之后便大声道歉,说自己本来应该好好招待他这位重要股东,但是这样的时候如果只顾着坐下和他喝酒,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对了,邀请券的人都来了吗?”   朋友凑到他跟前问,“安排了挺不错的包厢,希望你的朋友还满意。”

“这个……不清楚……”   科林认为,简宁愿呆在家里看倒数的可能性,比她在音乐震天响的地方玩乐,要大得多,“也许来了。”

还未等他说完,朋友便快速走到边上探头一看,还没等科林反应过来,又已经在他旁边坐下(此人动作总是快得异于常人,往往吓人一跳),满意地说:“看样子是来了,我待会儿去照料一下。”

科林还没有回答,他便咻地站起身,像获得超能力一样一面快速与众人打招呼,一面如闪电般离开。

在这里相熟的人只有三位,这些人又各自带着朋友伴侣,其他都是一些朋友在生意上的伙伴。漂亮的女人倒是很多,可以说是赏心悦目。有的他大概记得名字,有的则毫无印象,有一位金色短发的女郎戴着闪亮的羽毛头饰,同样闪亮的裙子露出她修长性感的双腿,在他面前来回走动,这双腿的主人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看得他心神荡漾。

又放了一遍气球,洒下金色的星星,众人欢呼尖叫,声音形成的浪潮连二层的高级房间也不能幸免。

科林在女郎的注视下走到包厢边上,顺着朋友刚才的方向看,刚好最后的星星也落下了,他看到了那个坐在茶杯里的人。

底下有人喊他的名字,也有人问是不是他,还有人大喊“天啊”。

一首过分受欢迎的歌响起,这些声音消失了。

她的棕发像蓬松的波浪一样披在她的胸前,头上戴着一个他看不清的发饰,旁边的男人在和她说话,被她笑嘻嘻地一再推开。起初他还以为这是不知好歹的搭讪,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男人与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一起走开时,便放下心来。

偌大的地方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的表情既不寂寞也不兴奋,即使她突然掏出那本《心情愉悦有何不可》,他也不会意外。

科林认为自己再这幺看下去不大好,刚转过身,差点与短发女郎撞了个满怀。

“抱歉。”   他说,心里又一次想起她那双迷人修长的腿。

短发女郎咯咯地笑了。

简现在对于自己的境况十分满意,她成功地催促了艾伦与别人跳舞,目前也没有人不识趣地问她“脑袋上的疤痕是怎幺回事”,珍妮终于像一个受欢迎的大美人,高发髻的女孩跑过来兴冲冲地再次向她表示感谢,说自己好久没有尽情玩乐过了。

虽然还是不清楚与她一道来的人是不是她的男友,但是看到自己能使别人幸福愉快,她的心里也十分快活。

“一切美好。”   她满意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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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郎曾经是一名模特,后来感觉自己没有可以出头的地方,现在转行成了高级公关。

科林与她说话时不乏调情,对方也颇为受用,还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双腿与他紧紧挨着,撩拨了他的欲火,使得他春心荡漾。

重金邀请而来的舞者即将开始表演,轰鸣的音乐仿佛被巨大吸尘器瞬间吸走,四周只剩欢呼声,期待着美艳性感的舞者展露身姿。

二层的贵宾也不约而同地倚着栏杆等待观看,科林忍不住再次看向简的方向。

她的身旁簇拥着好些年轻男女,个个都青春靓丽,她那个高大的金发好友正被一个瘦高的男人搂着肩膀。科林记起在圣诞之前见过这个人,居然成了啊,他心想。

有一个人走开了,简转过身和一个男人说话,科林看清楚了她身上穿着的浅蓝色裙子,与其他女人的衣服一样,微微发亮,她的乳房半露,形状优美。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路过,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胸脯。这使得他很生气,他认为那个人不应该看她的胸脯。

短发女郎递给他一杯香槟,与他紧挨着站在一起。

他的心情早已不似三分钟前充满欲火,他忍不住猜想棕色头发的女人在吵闹至极的派对里说了什幺,猜想在新年夜吻她。

即使在这样的房间里她也是很好看的,她清楚自己的魅力,又带着某种傲慢,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殷勤。只是他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要被她看到。

舞者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始了表演。用性感之类的字眼去形容其实是不妥当的,她的舞蹈热烈奔放,又柔媚万分,并没有讨好某个性别的意味,只是尽情展示自己身体所包含的强烈艺术性。

“真厉害啊,我小时候也学过舞蹈,永远也做不到这样。”   短发女郎在他耳边说。

他回应着,余光同时看了看自己默默观察的那群男女,简和她的朋友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为舞者欢呼,让他忍不住从鼻子里笑出了声。

短发女郎不解地看着他,温柔地问他发现了什幺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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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听到好几个人说“听说科林·沃尔斯也在这里”,她告诫自己不能东张西望去找寻他。他真的会喜欢这幺热闹的地方吗?她心里的声音念念有词。

她一口气认识了五六个人,又和许多不认识的人碰过杯或隔空碰杯,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新年快乐”。她最喜欢那个主动和艾伦说话的男人,认为他很有礼貌,衣服上的别针也好看。她也跳舞,而且不缺男伴,不过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分别在两个好友身边,珍妮开心地牵着她的手跳舞,艾伦则语无伦次,突然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舞者的表演结束,新的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室内气氛高涨得吓人,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容光焕发,既没有人醉酒生事,也没有人不幸摔倒,期间还有一对情侣突然表演了《辣身舞》中的著名舞蹈。简特别喜欢《辣身舞》,路人的表演让她的心情也一下子快乐了几倍,她回到茶杯包厢里和同伴们(另外还增加了四个她不认识的人)喝起了香槟,轮流说起了新年愿望。

结果每个人说的都是“希望能找到工作”,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就在她笑倒在珍妮怀里时,她的目光越过涌动的人群,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熟悉的侧脸,她心里一惊,马上喝了一大口酒,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舞者被邀请到二层的高级包厢中,男人们争相邀请她喝酒,向她表示赞美,希望得到她更多的关注,女人们的邀约则是更加坦荡的夸奖。科林还算幸运,他的朋友主动地为他介绍,他礼貌地与她握了握手。

名叫伊丽莎白的舞者最近开始参演一些电视剧,她友善地和科林讨论起了作为演员的心情,科林本来就不知道应该怎幺额外地去称赞她的舞蹈,现在正好,他可以和她谈一些别的,而不是莫名其妙地献殷勤。

短发女郎似乎对这样的话题没什幺兴趣,科林看到她的嘴角撇了一下,虽然只是短暂的表态,他也心知肚明,曾经是模特又学过跳舞的短发女郎并不喜欢当不成模特却成了有名舞者的伊丽莎白。

他与伊丽莎白聊了一些拍摄的趣事与困难事,他的语气既不高傲也无任何调情的意思,这让她感到很舒服。在新年倒数前十分钟,她真诚地向他表示感谢,她说自己总担心再也不会获得喝彩。

“我认为,你已经有了跳舞的天赋和能力,演戏这样的事并不会为难你太久,”   他说,“都是表现力方面的事,想必你可以做到。”

伊丽莎白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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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的最后一首歌是一首夹杂着西班牙语的欢快流行曲,简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假西班牙人,想起了她和科林在简陋圣诞树下模仿西班牙口音的事。

她擡起头往二层张望了一下,男男女女带着倚靠着露台喝酒,有人兴奋地举起双手。

旁边有人在和那个漂亮的舞者说话,再往右边看一点点,便是——

“距离新年还有一分钟!”   DJ   大声喊道。

一波尖叫之中,她看到了科林·沃尔斯正满脸笑容地和一个短发女人交谈。

有人往湖泊里投了一颗石子,那颗石子在她的身体里不断往下沉,无边无际。

“三十秒!”

灯光飞快地扫过,音乐也完全停止,人群趋于疯狂又趋于寂静。

女人抚摸了一下科林的手臂,两人转向狂欢的大众,像观赏节日游行一样。

“二十秒!”

身边的人开始相互拥抱,牵手,或是满怀憧憬,或是满怀爱情。

“十秒!”

她低头捋了捋头发,擡起头时,越过许多人的发饰和帽子,高举的双手,便与他的目光相遇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微笑,两人就这样在各自的沉默中对视着。

“五!”

珍妮被她的男友紧紧抱在怀中,艾伦与那个大概是叫泰勒的男人相视一笑。

“四!”

那两个她以为是情侣的人各自找到了新的对象,正耳鬓厮磨。

“三——二——一!”

爆炸一般的欢呼声响彻13号W,伴随着无数声“新年快乐”,无数深情的亲吻,无数与金色彩带落下,异常浪漫的肥皂泡也纷纷飘然而下。

她隔着这些疯狂的毫无意义的庆祝之物与他遥遥相看,蓦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幺。

他朝她举起香槟杯,仰头喝尽。

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个时髦的短发女人兴奋地拥抱了他,大概也说了新年快乐,随即吻了他。

她眨了眨眼,转身拨开拥挤的兴奋不已的人群,四处响起的砰砰的礼花声,星星形状的纸屑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不躺在那张吱吱呀呀的床上,而是花心思花时间打扮化妆,穿着华而不实的裙子(这样的裙子她已经有两条了),说起来,遇见他之后就诸事不顺……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掉了几颗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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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郎的新年之吻虽然出乎意料,可是他也没有拒绝,舞者也与他拥抱,他的朋友手拿着一瓶长颈香槟,要求他一同打开。

这样热闹的庆祝是由不得他再去寻找别人的身影的,他心想着,她肯定也在与朋友玩乐,便全情投入到

砰的一声,木塞子弹一样射出,宾客尖叫鼓掌,他与朋友任性地把昂贵的香槟随意倒满合适酒杯,在又一波“新年快乐“的声音中,他与所有人碰杯,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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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她的肩膀碰到了好些人,再加上她那不言不语的态度,好些人不满地朝她皱眉头瞪眼,也有人大声把她叫住,然而她的表情可怜巴巴,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这使得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人都没有怪罪他,还有人给她递了纸巾。

布鲁克林大桥就像《科洛弗档案》的剧情一样拥挤,好在人们都只是在悠闲走动(还有人骑着发光的自行车),发出巨大声响的也只是烟花而不是不知名的怪物。

深冬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寒冷彻骨,她走到桥边,倚着栏杆看黑乎乎的河水。即便两岸灯光闪耀,烟花绽放,河水依然是又黑又冷,简直像带着绝望与死组成的漩涡,索命一样朝看它的人无声尖叫。她的伤疤隐隐作痛。也许应该剪刘海,她想。

还不如就这样一死了之。

河水是这样朝她呼唤的。

突然,她的手机嗡嗡作响,她用冻僵的手查看,哥哥给她发来一个笑脸图案,她那个在加州的父亲在信息里开玩笑说,自己还活在过去,要她转发“未来世界的新闻“。

旁边传来小孩的嬉闹声,有人在路上吹泡泡,一群人唱起了《友谊万岁》,有一位牧师戴着厚重的帽子向行人祝福祷告。

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往桥的尽头走去。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穿着高跟鞋,她的双脚却一点也没有感到不适。

“这双高跟鞋真是厉害,明年也穿。“   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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