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过后,是难得的晴天,日光和煦,盈满整间卧室。
笪璐琳睡到了自然醒,因为周六不用上班。
她起床后,发现小猫已经不在房子里,它的来去总是神秘无影踪。
洗漱过后,又到了纠结的外卖时间,在这住了一年半,笪璐琳对附近的商家和食物早已熟悉到再也提不起半点食欲。
生活总是重重复复,吃喝拉撒,了无生趣。
最后,迫于求生的无奈,她点了一份吃过很多次但味道还不错的鱼汤河粉。
百无聊赖。
笪璐琳靠在床头边,望向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对面楼有个老伯正举着一个橙色的喷壶浇灌阳台上的花。
看了一会,她忽然想,那个人在干什幺呢。
在看书,在睡觉,在工作,在吃东西,还是像她一样,在望着天空发呆。
哎,怎幺又想起他了……
该收衣服了,有些已经晾了将近一个星期,笪璐琳暂停自己的思绪,起身去阳台。
“黄总,不行。”
还没走进阳台,笪璐琳就听到了男生的声音。
“我不同意私下和解。”他的语气冰冷,态度强硬,像是在和别人谈判。
笪璐琳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的铁艺护栏处,探头出去,看到了站在护栏旁把手机放在耳边的鹿霖。
两个房子的阳台是相邻的,她的护栏最右端和他的护栏最左端相隔大约六十厘米。
因为危险,她不常走到护栏处,都忘了阳台与阳台之间的距离那幺近。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一直在说话,鹿霖安静地听着,他的眉头蹙起,嘴巴紧抿,样子看起来很严肃。
“您不必多说了,我坚持交由法律手段去解决,就这样吧。”鹿霖挂断了电话。
笪璐琳连忙退后两步,以防他扭头过来时看见自己。
过了一会,听不到隔壁阳台的动静了,笪璐琳又走向前,望过去,他已经不在。
他似乎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是什幺样的事情,严重到需要通过法律手段解决?
笪璐琳一边收衣服一边思索着,但因为对他的现状实在不了解,完全琢磨不出一点可靠信息。
她闻了闻大衣领子,满满的淡雅的薰衣草的味道,还略带一点青草香。
他的衣服有了她的味道,想到这一点,笪璐琳不自觉浅浅地笑了。
笑完又惊觉自己有毛病,赶紧把衣服往衣柜的挂衣杆上一放,关上柜门,眼不见为净。
半小时后,外卖员打来电话,说他急着去送下一单,让笪璐琳下楼到小区门口拿。
笪璐琳让他直接放在保安室,她待会再下去取。
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动,懒得出门,毕竟出去一趟得换衣服换鞋子。
磨蹭了二十几分钟,笪璐琳才换好衣服下楼,到保安室时意外地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外的鹿霖。
他的面前有个银色行李箱,还有一个女孩。
女孩扎着高马尾,从侧面看,鼻子挺翘,身材苗条,穿着粉白色的针织衫、白短裙、及膝长筒袜、白板鞋,如同校园里最受男生欢迎的活泼靓丽少女。
由于他太高,显得她很娇小。
女孩正仰着头和他说话,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笪璐琳假装是低头玩手机的路人,一小步一小步地飘到鹿霖身后不远处——偷听。
女孩拍了拍行李箱说道:“这里面的产品你体验后,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加大生产量,下个月的直播你就重点推荐它们哦。”
鹿霖点了点头。
女孩又凝眉,盯着他的眼睛问:“小鹿哥哥,你是不是又熬夜了?都有黑眼圈了。”
小鹿哥哥?
这称呼也忒有抹茶味了。
“没有。”鹿霖语气很温和,“好了,你回去吧。”
闻言,笪璐琳准备抢先一步撤退,却在转身之际,听见女孩问道:“小鹿哥哥,你女朋友?”
鹿霖顺着女孩的视线回过头,看见了七点钟方向距离自己不到五米的笪璐琳,左手提着外卖,右手捧着手机,在她擡头的瞬间,和她对上了眼。
笪璐琳像被雷击中了,全身僵化。
这场景就像小时候趁家里没人,不写作业偷看电视却被中途返家的奶奶抓住现形一样,囧出天际。
两人不约而同地穿了浅蓝色的牛仔套装,看上去很像情侣装,加上外形般配,难免令人误会。
“嗨……”笪璐琳露出个尴尬的笑容,举高手中的外卖,“我是来送……拿外卖的。”
说完,她立马转身走开。
待多半秒都怕被他看穿。
但她刚刚只顾着解释自己为什幺出现,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算不算默认是鹿霖女朋友了?
要不要回头否认一下?
不不不,那女孩问的是他,要否认也该他来否认。
笪璐琳和一个阿姨等电梯的时候,鹿霖推着行李箱过来了。
笪璐琳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淡定淡定”。
鹿霖走到笪璐琳身旁,不言不语。
两个人似貌合神离的男女朋友。
进入电梯,阿姨按三楼,笪璐琳按六楼。
阿姨打量着两人,媒婆般笑道:“新搬过来的?小情侣要同居啊?”
“……”笪璐琳摆摆手,“不是不是。”
两个不是,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同居。
阿姨又说:“男朋友帮你搬家啊?”
“……”笪璐琳再次摆手,“都不是,我和他不认识。”
“噢,”阿姨一副遗憾的表情,“那不如现在认识认识?”
“……”
笪璐琳瞅了瞅鹿霖,他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到达三楼,阿姨不舍地离开,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俩。
笪璐琳犹豫着要不要向鹿霖强调自己真的只是拿外卖,碰巧路过,他却先开口了。
她听见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刚才——是在偷听?”
顿时,仿佛有一颗陨石砸进心里,惊起一滩鸥鹭。
“我没有!”笪璐琳焦急地驳斥道。
鹿霖转头看她,眉梢扬起:“我就问问,你怎幺那幺激动,嗯?”
他那声“嗯?”低沉而又带着挑逗,让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手足无措。
不锈钢制成的电梯门透着金属光泽,模模糊糊地反射出人的身影,她觉得,这扇门能照清她的面红耳赤。
可她不甘心败下阵来。
笪璐琳轻呼口气,说道:“我就是刚好路过,光明正大地听到了几句话而已。”
“而已”是强调语气。
鹿霖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所以,”笪璐琳抿抿唇,“你的工作是——男主播?”
她是根据女孩提及的直播、推荐产品猜测的,这几年电商行业发展势头强劲,市场上涌现越来越多带货主播,虽然她经常网购,也有欣赏的主播,但还是觉得鹿霖这样的人当主播,屈才了。
况且,她认为他喜静的个性并不适合这一行业。
鹿霖没有回答。
到达六楼,电梯门打开。
笪璐琳第一次发觉,一楼到六楼的距离,其实很短。
鹿霖先迈步出去,笪璐琳随后,继续问道:“真被我猜中了?”
她又咧嘴笑:“那你把我哄开心了说不定我乐意给你打赏个火箭。”
鹿霖倏地止步,转过身,用戏谑的眼神望着她:“你有钱?”
“……”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及钱她就输了。
笪璐琳敛起笑容,睥了他一眼:“不劳您费心。”
她不再理他,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走了五步,忽然,身后传来——
“笪璐琳。”
对方的叫唤很轻很轻,却猛烈地闯入她的胸腔,带着她心脏一起扑通扑通地跳动。
不过是一句极其普通的叫唤,内心竟然就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期待,但笪璐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幺。
她提了提气,慢慢转过身,说:“干嘛?”
鹿霖还是那副不露辞色的样子,顿了顿,说:“我的药你什幺时候还?”
心口咚的一声,仿佛空了一块。
也对,他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难不成指望他的嘴会吐出花一样的话。
笪璐琳撇撇嘴,说:“我晚点给你。”
鹿霖不作声。
两人对望了一会,气氛莫名有点怪,笪璐琳挺了一下胸,转身回公寓。
在扭头的瞬间,她的余光捕捉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的表情。
像是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没有再回头。
鹿霖的药,笪璐琳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丢三落四惯了,记不起先前放在了哪个位置。
她满屋子翻箱倒柜,愣是连个药盒的影子都没见着,以至于她甚至猜测,药是被那只小猫叼走了。
最后找得实在累了,她决定明日再战。
晚上,笪璐琳给自己安排的节目是开黑,打排位赛的关键时刻却因周悠儿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而被迫中断。
周悠儿说有一个叫张智博的男生约她去酒吧,他会带两个兄弟,让她也叫上几个闺蜜一起玩,周悠儿的现任舍友以及笪璐琳很荣幸地被选上了。
笪璐琳一听,就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诈,对方居心叵测,大晚上约去酒吧的八成不是正人君子。
但周悠儿又说她和他已经聊了三个月,之前还单独约会过两次,印象良好,他很有事业心,不轻浮,值得发展。
这已经不知道是周悠儿的第几个暧昧对象了,笪璐琳不懂和男生撩骚的乐趣,还不如多打几盘游戏。
近些年,周悠儿正儿八经地谈过四五段恋爱,但都出于异地、新鲜感殆尽、对方冷暴力等缘由散了。其中,她对初恋最念念不忘,那个男人大她五岁,成熟稳重温柔体贴,后来他为了事业选择和她分手,她没有怪他,毕竟她也不舍得放弃在告柏所拥有的一切,跟随他去另一个城市。
有时候,笪璐琳觉得周悠儿很理智,她总以自己为先,所有的恋爱对象似乎都是权衡利弊后的不错选项。
但更多时候,笪璐琳觉得周悠儿并不理智,正如此刻,凌晨十二点半,二月的最后一天,周悠儿硬拉着她还有舍友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街头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