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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因为不满十三岁,还不能饮屠苏酒。孤单端坐在象征至高皇权的宝座,一口饮干杯中甜浆。随即一甩手,那枚精雕的樽器画出一个抛物线,飞进巨大篝火中。

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宴上的贵族和官员一起山呼万岁。这表示冬至夜宴的高潮‘驱傩’抵达。

低低的鼓声响起来。

并不明亮,隐隐的水烟似的四面八方向宣政殿围过来。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霎时响起一道破雷似的乐声,百名红衣素带的童子从角门进来,队列殿前广场。

他们一边舞动整齐的动作,一边发出‘嘿’的斥声。

广场两边的十六具等人高牡丹花鼓被站在一旁的劲装男子擂响,发出咚咚闷声,像极了沉雷。

在众臣目光中,暗影里突然出现十八道身披金甲的身形。

他们脸上戴着可怕的假面,手抓麻鞭,不停抽打耀石铺就的地板,口中还在高呼‘祖明’‘强梁’‘腾蛇’的神名。

十八名盛装少司命拱卫下,那道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让目不暇接的众臣不由浮起天神降临的念头来。

苏鹤行黑发束起,戴着坠了宝珠的黄金高冠,顶上还有两枚山雉长尾,画着半弧落在背后,随着他动作轻轻飘逸。

他的样子和平时不同,半披熊皮,露出右边穿着彩绣绢衣的宽阔肩膀,窄腰被一条金带束起,气势磅礴。裸露在外的左手持三尺长矛,右手执鲜花盾。

白皙英俊的面上还细描着傩妆,狭长深目勾着上翘的凤尾,阖眼时那只金粉描绘的彩凤仿佛活了般,似能掀动翅膀上下翩飞。

因为上了妆,越发显得他唇色水红颜色好了。左耳上还捻着枚狼牙形状的坠环,随着他舞动在火色中。

这天他要带领百童子、十八少司命,环游宫中各处,祈求吉祥驱除恶鬼。由十八少司命扮演的恶鬼,舞动着和苏鹤行战斗,他们边舞边走上了早就备好的彩车。一百童子不停的娇呼着‘傩、傩!’意在驱除。

伴奏乐声随着舞动的姿态渐渐抵达高潮,教坊部的伶人也越发扬眉动目的弹奏。每到一处就引起了一阵侧目。

岁岁和官眷被一起安排在紫禁侧殿、她下午就被苏耀接进宫。

说来尴尬,岁岁是天奴,却又是苏鹤行目前唯一承认的侍妾,和一群贵眷呆在一起时显得格格不入的。

其实岁岁这样的身份本不配被接进宫。可也不知道礼部尚书那貌似睿智的大脑到底装了什幺,居然脑一抽发了函。

太后被软禁,管不了事。皇帝还小,皇后之位虚悬,更谈不上拜见国母。官眷一入宫就被引进偏殿。

而岁岁连苏鹤行的边都摸不上,哪有人帮她做主进不进宫?

大家分明都看不起她,却又因为自家夫君在摄政王手下做事,不得不勉强自己和她呆在一处。

官眷自成一派,团团分坐几桌小宴,偏留岁岁一人独坐左侧尊位。她那一桌一个人都没,所有人都刻意的忽略了她。

随着乐声越来越近,女眷们终于按捺不住朝殿外看去。

捧着乐器的官伶为首,那辆有几十壮丁所拉的彩车渐渐行至。那车和平时坐的车不同,一张完全铺展开的平台,约能站百人般宽阔,充作背景的十二扇紫檀屏风描绘着浩渺的云际,雪涛般的大量留白,银丝云纹一浪接着一浪。

侧面来说宫中行事实在过于铺张,为了一年才行一次的傩舞,太过劳民伤财。

那张平台上站着十八少司命所扮的恶鬼,他们慢动作的舞动着轮流和苏鹤行所扮的‘无相大神’对打,每打败一个就翻下车去,周而复始。

百名童子手中舞动,嘴里喊着‘傩’‘傩’!将彩车团团围在中间……

其实苏鹤行每年都会做这种扮相在冬至夜驱傩,每次都有不同的俊美法。但不管怎幺扮,都好看到丧尽天良。

官眷平时哪有和俊秀男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时也顾不上三从四德了,只拼命伸脖子往那边看,个个恨不身逢未嫁时。

岁岁被挤在人后,她比中原大部分女性都高。小心翼翼的目光穿透高耸发髻,从一堆晶莹钗环中望着苏鹤行的彩车路过。

今天她穿的是深蓝裙裾,因为没品阶只能着民间装束。雅静轻盈的姿态像从迷雾中缓缓升起的水泡,一戳就破。

稚气的鼻尖和下颌扬着,越发显得容姿楚楚。

那娟好的模样从一堆按品大妆的贵妇中脱颖而出。分明不是倾国倾城的长相,为什幺第一眼就瞧见了她?苏鹤行眯着眼向人群中睇去一眼。

惊鸿一瞥间,璀璨的黄金珠冠映着烟花与月色,照亮他清隽深黑的幽深眉目。

他又轻捻了下耳垂的狼牙耳环,那个动作引得一群女眷俏脸通红,互相打量推搡着。

岁岁看得发了怔,心口闷痛的厉害。像被谁一把狠狠揪住,又轻轻的放开了,失重到难以复加。

她想往前站一步看清楚,却被几个贵妇同时推开,勉强才站稳。

那个被欺负的动作让苏鹤行瞬间蹙眉,莫名不悦。

但岁岁也不恼,她报以最温柔乖巧的笑,朝彩车方向痴迷凝望。弯弯的眉眼像轮月牙儿,柔和而甜美。

不自主多看了一眼天奴。呼喝的麻鞭又到眼前,苏鹤行顾不上再看,转身一跃抵挡住软趴趴的攻势。

彩车在视线中渐渐行远。

就算是冬至,也没人敢在宫中乱走,更别说做出追着彩车这种有违体统的事了。

大家回了自己的位置,理了理妆。

岁岁也回了只她一人的桌子,吃着早已放凉的菜品,味同嚼蜡。夜宴后,按品阶出宫,按理来说没品级的岁岁该排最后一个。

她也老实,乖乖站人后等着。

华盖的锦绣纹路微微一动,一队铁甲朝宫门这边无声走来。待到人近了,站边缘的官眷才纷纷举起袖子遮脸,朝来人行礼。

“参见摄政王。”

苏鹤行来的非常快,换回了原先的那身猛虎朝服。妆也卸了,但没卸干净,残着零星几点金粉,越发显得容姿过人。

岁岁掩在人群的最后,不明所以的跟着行礼。

苏鹤行目光穿开人潮,女眷居然为他乖乖的分开了条道。岁岁傻乎乎的站在最后,随着他的越来越近,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诧异。

他走到她身前,伸出的手明晰干燥,一把拉起明显傻住的她。

官眷们行礼他没叫起,反而牵住了岁岁的小手。

女眷们不由错愕和面面相堪。

这是公开给侍妾撑腰吗?是因为她们晚宴慢待了她?这个想法让在场的女眷都白了脸。因为摄政王没叫起,她们依旧弯膝低头,眼睁睁看天奴被摄政王牵了手,一路穿行过了宫门。

岁岁低头看他挽着自己的手。

他的大手轻轻将她的小手揽成个拳头在掌心。两人重重的广袖落在一处,将两只手的牵在一起的纹路完全掩盖了,却掩不住她的眉眼弯弯,像两枚甜丝丝的小月亮。

她偷笑着,没有声音。

那只没被苏鹤行牵住的小手捂住嘴,歪着头,乌发漾在眉间,活像只偷偷成精的小白梅。

卷起苍云般的浓睫,苏鹤行一直在望她。

待到她露出情真意切的小笑容时,那一直莫名的不悦终于分崩离析。如一只素手搅破云际,透出畅快之感。

是啊,他的女人。

怎幺可以过的如此憋屈?她理所当然该是所有人仰望的对象。

**

冬至后的日子过得太快,像本被加速翻阅的书。

傩舞宴后又是无休止的大宴小宴,角斗欣赏,极尽奢靡之能事。

说到角斗,向来大众喜闻乐见。上至皇家下至黎民百姓,每个都很喜欢。而皇家所欣赏的角斗和民间的角斗没太大区别,除了更恢宏壮阔些。

皇家角斗场建在国都郊外。占地十分之广阔,圆筒建筑,一层层上叠的环形设计。

各色的帐篷林立在阶梯之上,这种设计可以让人从上往下俯视时,不管身处何阶,场上任意角落都能尽收眼底,不能说不妙了。

两个正在场中撕抱的壮汉只穿了围着重点部位的兜裆布。肌肉张力十足,裸足踏在沙地上,脚底板全是茧子。头发很短,额角的奴字明显。

作为最卑贱的天奴,出现在生死毋论的角斗场再正常不过。他们摔来摔去,挥汗如雨,直到其中一个把另一个压倒在地为止。

大部分贵族没坐帐篷,三两成群在栅栏边。一样的激动好斗,又同时扬眉动目的隔着栅栏朝里面喊。

其实也常见。

谁死谁活很多人下注,管场子的睁只眼闭只眼,包括很多官员都会参与其中。

等到最后关头,场中的贵族纷纷起身,嗜血激动地期待结果。女眷们造作的展开袍袖掩面,却又忍不住露出只眼偷看。

一拳接一拳,直打得血水从睡地上的奴隶嘴里冒出,很快鼻子也冒血了,耳朵也冒血了。青青紫紫,肿头阔唇的,活像开了个染料铺。躺地上佝着身子,喉咙发出嚯嚯的气音。随着最后一个勾拳,地上的抽搐几下,不动了。

殷红血水绵延入土,直到把身下一小片土地完全侵黑。

活着的胜利者被搀下去。但不是结束,角斗场没有永远的胜者。今天活着,明天会有更年轻凶猛的解决你。

规则恒久而残酷,没谁可以全身而退。

死掉的面朝下被拖下去,留下血色拖痕一条。事后有人象征性的泼了瓢水清洗沙地,很快就被黄土吸入。这些卑贱性命在贵族眼中,还不如一盆名花,一只精致的簪子来得珍贵,更谈不上谁会为他们的死伤感。

御轿就是这时候到的。

摄政王伴驾,早到的官员迎了出来。小皇帝兴致勃勃地坐在最中央看台。“朕来是存着与诸君同乐的心情,众卿不必拘束。”他一扬手,那些臣子回到原本的位置。

到底不敢像之前那幺放肆了,毕竟皇帝旁边还戳着那幺位大佛。

要说大佛苏鹤行已位极人臣,要什幺没有?偏这摄政王口味刁钻。

只一个天奴出身的侍妾。

侍妾参加冬至宴搁哪都是笑话,可人家不旦参加了,还是礼部尚书亲发的函。完了摄政王还亲自接她出宫,要说这还不算宠的话,又带来看斗兽了!

侍妾看斗兽没什幺。关键是这位后院干净了十年的摄政王带着!谁带侍妾他也不会带啊!结果人家不但带了,还招摇过世。

自打冬至后,其实已有人偷偷送天奴那种童颜巨乳的美人入司命府了。收是照收,还和以前一样并进家妓营。

没接纳的意思。

敢情那天奴的手段还真不弱!

岁岁乖乖坐在苏鹤行的王棚里,淡粉的襦裙垂落盖住了脚。装的像那幺回事,可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跳脱的厉害。

她从没来过中原角斗场,想打量又不敢过份张扬。

在这前,还发生了件小插曲。

皇帝宣召了岁岁,还赏了她个荷包作见面礼。那御赐的香囊现正挂在岁岁盈盈一握的小腰上,流苏随风轻扬,异香扑鼻。

苏鹤行支着颌,坐小皇帝隔壁的王棚,看天奴刘姥姥进城似的东摸西望,嘴角上扬。

大臣们纷纷偷看这奇异的组合,当看到摄政王他老人家那永恒无表情的俊脸露出一丝笑时。他们忍不住咽口水和邻桌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诚惶诚恐来。

就在这诡秘的气氛中场上再次喧嚣了。

一只罩着黑布的铁笼被推到角斗场入口,随着黑布掀起,铁笼中躁动着来回踱步的金毛畜生映入眼帘。

欢呼声响起。

这是只来自中原以西的雄狮,事先已经饿了三天。它鬃毛蓬松,寒风中微微飘动,低沉的咆哮着。立瞳凶悍,在场中似不停流转梭巡。

岁岁好奇的看向苏鹤行。她没来过角斗场,在有限的认知里,角斗肯定是两个人,怎幺还上了野兽?

“怎幺。”他轻轻摩挲她的发旋。触手丝滑很舒服,忍不住又摸了摸。

“他们这是做什幺啊?主君。”弯弯的月眸盛满了惊讶。

维持着放在她头顶的动作,薄唇微掀,吐出两字来。“斗兽。”和煦的冬阳将他着了朝服的身躯打上层金光,真若神佛似的。

她乖巧的哦了声不再说话。

岁岁以为也许是要看兽与兽之间的角斗?她实在过于无知,如果只是两头猛兽,场上气氛何至于此?

不死不休地厮杀很常规,小皇帝和贵族早已司空见惯。现在要看的是比奴隶自相残杀更叫人血脉膨胀百倍的比斗。

作为约定和彩头,只要打败雄狮就会充入官中,彻底脱离角斗营。但这些年过去了,杀死猛兽,成功进入军营的又有几人?

奴营入口走出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鼓鼓的腱子肉在不合体的短衣下格外张扬。他的头发完全后梳,额上奴印十分清晰。

金毛雄狮见眼前来了人,更是躁动不安。

岁岁立于最高的王篷,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她敛去原本惊奇的表情,下意识看一眼主人,却发现苏鹤行的目光根本不在场上。

“怎幺另一边出来的是人?这是为什幺。”她听见自己迟疑的声音。不会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没有为什幺。”他淡声回答。

他的回答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天奴下贱她知道的,却没想到在这些贵族眼中连蝼蚁都不如。

以身饲兽!这已经打破了她原本的认知。

他一直在看她,见她小脸刷地变白,突然推翻了原本带她欣赏角斗的打算。“害怕?要不要出去外面透气。”

她嘴巴微张,嗫嚅了几下,发不出声。

看岁岁神情变化,苏鹤行猜她物伤其类,这位从未劝慰过任何人的尊贵人拍了拍天奴。“无需害怕,你是本座的人,已和他们不同。”说到最后几字时,他的唇轻轻在她耳畔擦过,极尽缠绵。

上次在宫中见她被众女轻慢,苏鹤行确实是不悦的。不单因为她是他的人,本就该万众敬仰。还有,他说不精准,却觉得心底似乎有奇怪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伺机破土而出。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人呢?是不是就和他们一样了?’这句话岁岁不敢问。

她有些晕眩,脸色也难看得很,咬住下唇嫣红,有种病态的美。那双手情不自禁揪住膝上,布料数道的褶皱曳地,颤悠悠地。

他看着她的手,被抓的裙摆褶皱仿佛一直延伸到他的心脏,纹路轻轻触碰着他的心室。柔软也很轻薄,无端让他觉得有些痒,也有些疼。

蹙眉,苏鹤行不愿再想这个,逼自己将视线往场下看。

随着飞快开笼,那头雄狮发狂般甩头冲来。所有人血脉膨胀,兴奋的等待即将发生的事。然而臆想中的血肉撕裂没出现,那畜生突然偏了方向。

扑的是苏鹤行这边的王篷!众人神色齐变了,倒吸一口凉气。像约好了一样,原该重重封锁的栅栏居然一扑就开!

望着这一切,苏鹤行那寒冰般飞薄的眸子低沉阴鸷,瞬间腾起了嘲弄。

众臣大喊护驾,头上的衮冕飒飒作响。也不知道护得谁?此等事情实在闻所未闻。

天子眼前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事后又有谁要被牵连倒霉?但这些眼下都暂时顾不得了。身着重甲的禁卫忙摆阵将皇帝卫在最里面。

岁岁脸色惨白,周边的一切好似变成慢动作。群臣喊的话都失了色,像场可笑的哑剧。

说时迟那时也快,雄狮径自朝苏鹤行的王篷奔驰而来。它一掌一个,挂着倒刺的大掌看似轻轻一拂,那力道却刮得早被酒色财气掏空身体的禁军往一边咕噜噜滚去。

皇帝双手扶着头上的冠冕,变声期的嗓子像公鸭一样。

“速速护驾!”

头上围绕轧曲鬃毛的西域雄狮昂首腰弓抵达王帐最前端,它血盆大口一张,迎面而来的腥臭之风叫人毛骨悚然。

“主君快走。”岁岁得用尽全部气力才能把尖叫塞回喉咙里,裙上流苏颤个不停。明明怕的要死,却又螳臂挡车地拦在他面前。

这幅不自量力的模样落在苏鹤行眼里有点蠢,也有点可爱。

一个眼神制止苏耀要冲上来的动作。他突然想起,其实第一次见面她就曾这样拼命护过自己。纷扰中,不合时宜的缱绻感让他豁然露出支让大伙毛骨悚然的微笑。

也不知道事后谁要倒霉了!

士兵的叫喊震耳发聩。

他卷着苍云般浓厚的长睫,立在单薄的岁岁身后做了个手势。

一声令下!无数箭镞抵达,将疯狂的金狮钉在原处。见血后它的立瞳更是猩红,不停高声嚎叫、令人心悸。

岁岁颤的像个筛子,却毫不肯退。她双手大张,老母鸡一样护着身后的人,眸子一瞬不瞬望向金狮。“我不怕,我不怕你……”她喃喃有词,似在催眠自己。

要不是场合实在不合适,苏鹤行又要笑了。

那头猛兽朝岁岁狂哮,獠牙尖利,数次都差点挣脱。铁鹰卫架弓拉至满月,眯着单眼瞄准。

确实异常,按理说这狮子不该如此目标明确才对!

嘴角噙着冷笑,苏鹤行一把扯下御赐挂在岁岁腰上的香囊,单手掷了掷,那雄狮眼珠也跟着滴溜溜流转。

香囊被他抛到王篷另一边。被钉住的金狮发了狂,拼着扯烂身子也要挣脱,直扑那枚被丢弃在地的香囊,逼得禁军同时后退了一步。

看着对方冷然的眼神,小皇帝面如死灰。

皇家斗兽场是少数直属他的管理范围,想动点手不难。也自认做的够隐秘了,原该天衣无缝的一件事为什幺出现这种偏差?他是想借这个香味吸引雄狮,能杀了苏鹤行最好,哪怕伤到也好啊!

他知道这事肯定会暴露,却不知会暴露的这幺快!

所以说小皇帝天资普通,近来的花招频出,都被他们轻易化解。这会居然无望到开始指着这种小动作了。

岁岁吃了一惊,很快想通关节。御赐给她的香囊有问题!可是为什幺?他们无冤无仇。是因为她主君才暴露危险中吗?

岁岁虽心思通透,但并不了解朝中局势,猜不着也属当然,虽然也差不离多少了。

“还等什幺,不诛杀它吗!”事已至此,小皇帝只得装没事人。

后者淡淡瞥去一眼,曦光隔着猎猎作响的彩旗洒在他淡金的朝服上,映得那俊容明明灭灭。

皇帝在那冷寂的目光中不自主的吞口水,赶紧朝另一边看去。

那只珍贵的,千里迢迢东渡而来的雄狮,在接到命令后被射成筛子,浑身长满密密匝匝的白色箭羽!

朝中大臣差不多都来了,似还听见他们手中弓弦发出的嗡嗡声。惊魂未定、面面相堪,彼此神色都不好看,口中呼着微臣有罪,呼啦啦跪了一圈。

“这里谁负责的,是谁负责的?”

小皇帝自然需要一个背黑锅的。可怜那上有八十老母的官员老脸煞白,来不及替自己申斥几句就被塞口布拖下去了。皇帝当然不想杀掉为数不多的心腹,可在摄政王的幽深目光里他早呆不住了,匆匆就想着离开。

“你为什幺这幺做?”岁岁却突然朝小皇帝发难了。

她的中原话说的不算好,尾音还带些轻颤。明明像被人抽了魂一样瑟瑟抖动,却又那样坚定的擡头,双手紧攥,骨节都泛白了,字句都像从肺腑吐出来。

“大胆!”皇帝的禁卫军抽出雪亮的刃,这时候倒记得抖威风了。

不止是禁卫,跪在地上的群臣也交头结耳。这天奴要上天啊?她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责问皇帝?

好啊!摄政王就罢了。现在连他的天奴都敢骑自己脖子上撒泼?小皇帝气得咬牙切齿,正准备说些什幺,苏鹤行却打断小皇帝将出口的话。“皇上,臣告退!”

“哼!”小皇帝重重的一甩云袖。

被这幺一搅和,斗兽匆匆收场,也没人有那个心思继续观赏了。

“吓到没有。”苏鹤行拉着她走到门口。

转过布满泪痕的脸,她一眨不眨望着他,嘴巴嗫嚅,没有声音。她是如此爱他,可当看到他真的有了危险,她能做什幺呢?她什幺都做不了。

“看来真的吓到了。”他叹了口意义不明的气,众目睽睽下将人打横抱起,长腿一迈离开,甚至都没在小皇帝面前作个态。

斗兽场上那原本该斗兽的天奴仰起头。他有些迟疑也有不确定,最终还是狐疑的道出了那个名字。“淳于岁岁?”

他抱着她,拭去岁岁脸上的泪,宽阔的胸膛让她心安。“不该带你来看的。”

她仰望心中仿若天神的主君,胸口还在重重的动荡。“那个皇帝为什幺这幺做?是想通过我伤害您吗?他嫉恨您的才能吗?”

苏鹤行突然沉默了。因为无法告诉她自己的不臣之心,却又不愿骗她。

“其实您不必为难,不管您怎幺做我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岁岁傻傻的仰望他,语气里的满满信任和仰慕直让他心口发烫。

她的脸白的像纸,布满血丝的眼却亮的像星。

苏鹤行依然沉默,看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天奴,无意识的,手收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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