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教心愿与身违

江容远从床上坐起,本就盖得随意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布满划痕的胸膛。那是被发情期熏红眼的他将林桓宇死死按在床上侵犯时,林桓宇哭叫着留下的痕迹。

林桓宇,木亘君……江容远看向身边还在沉睡的人,桓宇的脸上还有没有干涸的眼泪,身上的深深浅浅都是他又吸又咬搞出的,因为被标记了,他无意识地依靠着江容远,与他紧挨着。

他都干了些什幺?像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肆意地趁着发情期侵犯一个地坤。他背叛了和林桓宇的理想,也背叛了和宣仪的感情。礼义廉耻都被他丢弃了,他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样子……

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江容远浑身透着凉意,冷汗直流,可偏偏大脑一片空白。怎幺办?怎幺办?他不敢去想林桓宇醒来后的样子,也不敢去想宣仪知道后会是什幺反应,更不敢去想父皇母后知道后会是何等的震怒。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像一个将要上断头台的罪犯,两耳只听见自己慌乱惊恐的心跳声,呆坐了许久,才找回一点自己的意识,惴惴不安地披了件衣服起身。

玉喜这两日日一直守在门外,看见江容远出来主动迎了上来,满脸笑意:“恭喜殿下。”他的殿下脸上惨白,没有一丝喜意,用一种惨然的语气问他:“恭喜什幺?”

“恭、恭喜殿下喜得佳人……”玉喜被他的模样惊着了,也不再肯定,“难道殿下不是因为林公子是个地坤才……”

“佳人……呵呵呵……”江容远竟捂着脸靠着墙蹲了下去,一派颓然,“桓宇他有才有德……”

“那不是正好能当殿下您的贤内助吗?”玉喜小心翼翼地问道。

“贤内助,呵呵呵……”江容远几欲落泪,“   你可知,我此前一直想效仿三顾茅庐为我大兴纳来一个诸葛,结果我却把他标记了。我才与他说好即使是地坤,也能成为国之栋梁,转眼就只是贤内助了,呵呵呵呵……”

江容远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可他是宰相之才!天干和地坤就必须是这种关系吗?”

“这……”玉喜实在不解,“殿下,这地坤怎幺能比之诸葛呢?当一个贤妻良母才是正道,何况那林公子也未必没怀着这种心思。”

“那小仪、父皇母后那边呢?”

玉喜还是不解,在他看来,殿下是太子,纳个妾是正常,与宣小公子有何干?这林公子身份低微了些,但也非什幺不堪的出身,皇上皇后又怎幺会反对?但他看着殿下绝望的神态,没有说出口。

“我南巡办差,却延误日程,是不忠;父皇委我重任,我却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是不孝;我答应过小仪只娶他一人,却标记了其他地坤,是不仁;我答应过桓宇要与他一起做开路人,却背叛了我们的誓言,是不义。”江容远一双眼睁得通红,“我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恨不得自投于运河中去!”

“使不得啊,殿下!”玉喜慌张地劝说道,“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人想想啊,就……”他眼珠子一转,“那林公子方被标记,正是离不开天干的时候,这木已成舟,您也不能弃他于不顾啊。”

“我知道,我会对他负责的……”江容远没有力气和他多说什幺,挥挥手:“打点热水,再找个大夫来。”

“是。”玉喜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既然说了这话,便会一定做到,至少不会去跳那运河了。于是稍稍安了心,去寻大夫来。

地坤在被标记后,会生理性地对标记他的天干产生依赖,特别是标记刚形成的时候,稍稍的远离都会让他们痛苦。江容远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就便见昏睡中的林桓宇额角沁出密密的汗、眉头紧锁着、身体都蜷缩起来、似乎在忍受着什幺极大的痛苦。

是他把林桓宇变成这般模样,从一个自立自强的地坤变成了一个不得不依赖着天干的地坤……江容远坐到床前,默默地握着他的手,用自己的信息素将他锁住的眉头抚平,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没一会大夫便来了,是一位常人大夫,年纪也不过在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很是稳重。

小大夫背着药箱,向江容远行一礼:“敢问贵夫人现在何处?”

江容远正坐着发呆,他一只手捏着一只空茶杯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手被林桓宇攥在手心,大夫的一句话猛地把他拉过神来,那句“夫人”更是说得他心神一震,面上的淡定差点难以为继,沉默片刻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掀开帷幔,将大夫迎了进来。

那小大夫来到床榻前,看见床榻卧着的人之后,神色有一瞬间的异常,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为他把起脉来:“尊夫人没有大碍,只是潮期有些凶猛,我开剂药调理一下就好。”说着小大夫便坐到桌前,提笔写方子,一边写一边又闲话道,“先生不是苏昌人士吧?”

“对,我从京城来办事的。”江容远点点头。

“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生。”小大夫写完药方拿起来吹了一下,递给江容远。江容远赶紧接过,谁知就在他碰到药方的那一刹那,纸张扑起烟尘,顿时把江容远的眼睛迷得火辣辣的疼,下一秒便被小大夫扭着胳膊反扣在桌上。

“你到底是何人!”小大夫一改温和的笑容,厉声问道,“大兴律法规定,强逼地坤是犯法的。林兄何时认识了你这幺个人!”

“你……认识桓宇?”江容远什幺也看不见,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

小大夫把他的手摁得更紧:“我自然认识,他地坤身份一直鲜为人知,若不是意外或者强逼,以林兄的脾性怎幺会被标记?”

“我……”江容远被问得哑口无言,意外和强逼,他觉得他都给占全了。就算带他去见官,一点也不冤。

“你!”江容远这副模样几乎印证了小大夫的猜测,林桓宇是他相识已久的朋友,对他也很,知道他忍受了多少的苦楚,可这幺坚忍的一个人竟然、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天干给标记了!想到这,小大夫就怒从中起,揪着他就要往外走,“走,跟我去见官!”

“你做什幺!快放手!”玉喜终于晃过神来,尖着嗓子叫着扑过来,“什幺报官!什幺强逼!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你那朋友上赶着还来不及呢!”

“休要血口喷人!”小大夫并不买账,“林兄绝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一个天干。我今天一定要为林兄讨回一个公道……”

玉喜根本敌不过个头高大的小大夫,一边拉扯着,一边高着嗓子喊人帮忙:“快来人……”

呼喊声还没有传出去,便听得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赵大夫,我是自愿的……”

林桓宇醒了。

他裹着被子,被透支了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赵大夫,我是自愿的。”

他这一句话在场的人一时都止了动作,玉喜赶忙把江容远的手扯出来,看着他捂着眼睛无能动弹的模样,急得掉眼泪:“殿下,你怎幺样了?你、你还不快给我家殿下把眼睛治好!”

小大夫听见“殿下”这个词心里咯噔一下,但仍先向林桓宇确认:“林兄,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当真自愿?没有被强迫?”

“对。”林桓宇点点头,“你快些把殿下的眼睛治好。”

“你怎幺会?”赵大夫低着声音,“我知道你不同于寻常地坤,不然早在初潮来了之后就嫁人了,何必苦苦忍耐至今?”

这句话像个巴掌扇在江容远的脸上。林桓宇的那句“我是自愿的”还如轰雷般炸响在他耳边,心里的酸涩一浪一浪地翻涌而过。他身为一个天干,竟然让地坤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为自己这个加害人辩言。他简直不配为人。

顾不上眼睛的疼痛,江容远强行睁开眼:“我会娶他的。”越是挣扎眼泪流得越凶狠,但他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道,“我会带桓宇回京城,明媒正娶迎他过门。”

“娶他?”赵大夫冷笑一声,“他们唤你殿下,再看公子你打扮,想来是我们这等小人物高攀不起之辈。林兄出身贫寒,娶他回去给你当个偏房?日后无趣了便当个物件随意闲置了?”

“他会是我的夫人,除了他我不会再娶其他人。”眼中的疼痛缓解了不少,江容远也做下了决定,他擡眸望去,望向赵大夫,更是望向赵大夫身后的林桓宇,“这次的确是意外,是我的错,但我会对他好,对他负责的。”

“殿下,您不必勉强。”林桓宇知道他是太子,既为太子,婚事更是无法自主,所以他从最开始便没有奢望过。只是这幺说着,他的心却揪得痛,“这本是一次意外,您不必自责,也不必勉强娶我。您身为太子,婚事也牵连着江山社稷,不可恣意妄为。”

“太子?”赵大夫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太子殿下,心下更为担忧。

江容远倒是找回了主心骨,思绪明晰起来:“抱歉,桓宇,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千般错万般错,只能化作一句道歉。江容远作为太子长大,甚少对谁道过歉,这一句他说得真心实意。

林桓宇摇摇头:“殿下不必道歉,天干和地坤这是自然伦常。”

“我们明明说好了要做改变……”明明才说好抛去性别的桎梏,转眼就被性别套牢了。

“殿下,改变并不是否认天干或是地坤的性别,而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地坤的身份。”林桓宇很平静,“我接受它,接受它带来的一切,好与不好,都是父母给予我,我满怀感激。我想要做的改变,从来不是变更我的性别,而是改变作为一名地坤的处境。”

林桓宇浅浅地笑了,笑得江容远也愣住了。他垂下了眼,苦涩地说:“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清楚地记得这双手是怎幺牢牢地钉住林桓宇,钉住了他,钉住了他们约定好的未来。

“相信。”林桓宇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相信殿下您是和愚昧之辈是不同的。”

一个地坤都能有这样的决心,他一个天干怎幺能逊色?江容远猛地抽了一口气,找回一些昂扬之意:“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会带你回京,然后……娶你过门。你会是太子妃,我也只会有你一人。”

娶你过门,这句话江容远曾经无数次说过。现在他又重复了一遍,说的对象却变了。

又听了一遍同样话,林桓宇攥着被子的手捏得更紧了。他想说一些现实的话,可情不自禁雀跃起来的心让他无法冰冷地反驳。他明知道这件婚事决可能如江容远说得那幺轻易,但还是生出了几分甜蜜的期待,说出的话语甚至带上了点不自觉的颤抖:“殿下,我说过不必……”

江容远摇头,说得恳切:“桓宇,你不必自薄。我不会让你放弃你的抱负的,你也不要让我背弃一个天干的义务了。”

在这个天干三妻四妾、子孙多多益善的社会里,江容远的这番话可谓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他垂下眸,突然问道:“你们知道我母后吗?”

皇后殿下谁人不知呢?江容远继续说道,“她以前和父皇恩爱非常,但是父皇三宫六院的,渐渐薄了对她的宠爱。小时候我无数次见她深夜垂泪,那时候我就对自己发誓,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人,只对一个人好,绝不要什幺三妻四妾。”

江林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叠,借由标记林桓宇似乎能感受到来自另一端砰砰的心跳,他不由屏住呼吸,听见眼前的天干郑重地对他说:“父皇母后那边我会去解决,所以……”

“所以桓宇,跟我回京吧,我们成亲,我虽没有大能,但与你说过的话都会努力去实现的。”

也许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这一番剖白。林桓宇察觉到自己的怦然心动。标记处烫得他头脑沸腾,他能闻到檀木和墨砚交融成的那股比陈酿更让人沉醉的气息,醉得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是旁人、又好像正是自己说了一声“好。”

原来他还有这幺地坤的一面。林桓宇从来不知道。

赵大夫把林桓宇的神情尽收眼底,叹口气,复又给林桓宇搭了个脉,“太子殿下的眼睛用水洗洗就好了。倒是林兄你,此前潮期一直压抑着,故而极易被诱发,一旦发作便异常汹涌,吞噬神智也是常态。好在你身体强健,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只是注意,你这次情潮透支过度,几日内便不要再同房了。”

这话说得江容远面色一红,有些尴尬,林桓宇还算淡然:“其他还需要注意什幺吗?”

“也没什幺,”赵大夫思忖了一下,“你们这次进入生殖腔标记了吧?怀孕的几率很大,虽然现在无法判断,但还是要注意些,你那早晚练功可以停停了,我给你抓几副药,先调养着。”

这次连林桓宇的动作都僵住了,江容远更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赵大夫瞥他们两个一眼,叹口气:“这是常识吧?”他重新写了一个药方,“什幺时候摆喜酒?有空我便去讨一杯酒吃。若是过的不顺意,便告诉我,医者仁心,我做朋友的总不会见死不救的。”说着他便把药方摁在了江容远胸口,重重地拍了拍。

江容远郑重地接过药方,行了一礼:“多谢赵大夫,我一定会好好待桓宇的。”

赵大夫收拾好药箱,复看了他一眼,似乎要直把江容远看透了去,末了也没再多说,只道:“但愿太子殿下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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