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没有回应,沈梨攥着杂志的手紧了紧,她没回头去看,只是声音很慢地说:“只是个假设,不用太当真。”

“没有假设。”商瑜说。

他把伞柄放到她掌心让她握住,再从她手里拿过雨衣替她披上。

他低下头,目光与她相接:“我和你说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沈梨默不作声望着他,她能完全看清对方藏在左眉下的一颗黑色小痔。

尽管两人距离近到几乎是暧昧的边界了,但不知是一方目光太过光风霁月,还是另一方表情太过平静如水,明明该不停冒粉红泡泡的一幕,愣是没让这两人擦出什幺旖旎浪漫来。

“嗯。”沈梨侧过身,远视前方高低错落的树木,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商瑜与她并肩,细碎的雨声里,他的声音缓慢而从容:“我大学念的是医,不过毕业后当了商人。”

沈梨偏过头去看他,目光微露意外,而商瑜有所感应似地,脸在同一时刻转过来——四目相对,他倒是先笑了,“没想到我要说的是自己吧。”

沈梨颔首,“我以为你会用伟人举例。”

商瑜看着她,不禁又是一笑,说道:“伟人很远,而我很近。”

这一笑极柔和,透出一种安心感来。

沈梨愣了瞬间,很快复原,垂在大腿外侧的食指轻轻勾了勾。

指尖擦过布料,传来轻微的痒意。

这时,商瑜又开口了,内容像是在对上面那一句话作注解:“所以我的话应该比他们更具有可信度和参考价值。”

沈梨勾弄的指尖一下顿住,心头说不出是什幺感觉,明明是挺狂妄的话,由他说出口却不让人反感,甚至有种……嗯,你说的都对这种荒谬感来。

她转过头,擡手别了别贴在耳边的碎发,轻声问:“然后呢?”她避开了他前边两句话。

意外的是,这样一句上下文没有联系的话商瑜却知道她指的是什幺,他笑了笑,诚心诚意地回答她:“很糟糕。”

“对我而言,踏入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领域,短时间内是很难适应的,好几次差点被董事会赶出去,他们勒令保安将我堵在公司大门前不让进去。不止被合作商指着鼻子骂过,还被下属威胁过,客户也朝我泼过狗血,所以当时闹了很多笑话,可以说是把我前二十多年来的脸一次丢干净了。”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没有因为家里原因去接手公司,而是在从医这条路上坚定不移走下去,情形会是怎幺样呢?”

沈梨没出声,认真聆听。

几只雨燕在半空转圈,时不时没入树丛,藏匿其中,不一会儿又振动翅膀飞出来。

“我设想了下,应该是按部就班地工作,评职称,发论文,在此期间,我会获得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拥有一笔确保生活无忧并且稳定的收入,最重要的是……”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此时雨渐小,风渐大,吹动树叶哗哗作响。

商瑜移动身体,挡住侵袭女孩子的风口,低头看着她时,神情是明确地自信从容:“它是我完全有把握能做好的事。”这份对自我能力地肯定并没有让人觉得虚假自大,相反很令人信服。

沈梨沉默了一会儿,注视着他:“你后悔吗?”

“不后悔。”商瑜轻笑,“我曾经觉得,相比利益至上的商人,具有奉献精神的医生更为可贵,可当我自己真真切切去了解后才发现不是。医生救死扶伤固然值得尊敬,但商人为民提供就业,解决人们生存问题一样令人钦佩,他们没有高下之分,所以我不后悔。”

商瑜看着女孩子,声音很轻,眼神却很沉:

“这就是我的选择。”他说。

他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已知和未知,他拥抱了未知。

沈梨若有所思低下头,如果选择未知,她会如愿避开前世或者是说书上遭遇,重获不一样的新生吗?

商瑜看出她的犹豫、纠结、拉扯。

他安静凝望她,没有出声,他隐约觉得这个这个问题对于眼前的女孩子来说很重要,所以尽可能地不干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长,似乎很短。

雨停了,风歇了,云散了,阳光倾洒下来,一道弯曲的彩虹桥挂在半空,像一张颠倒的涂满五颜六色的微笑唇。

沈梨擡头仰视那座桥,露出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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