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嫌弃地推开繁鹤骞,一转身小腹撞到了移动尸架。擡眼就看到了一双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
“啊啊啊啊——”瞬间扑回繁鹤骞身上。
“你到底是来采访还是来干扰我工作的。”繁鹤骞有些不耐烦,“要幺好好待在这里别出声,要幺滚到外面陪他们赏月去。”
云出岫立马不说话了,乖乖地站在繁鹤骞身后看他工作。
昨天头次来有些忐忑,全程专注于录制中,并没有认真欣赏繁鹤骞的工作。
这次不用录制,等他下班直接采访就行了。因而云出岫沉下心来看他操作。
遗体是一位老人。老人面目和蔼,走的时候一定很安详。
繁鹤骞有一整套“化妆”装备,刷子、粉扑应有尽有。
他认真地给老人清理面部污渍,细致的程度不亚于女生给自己化妆。
沉浸在工作中的入殓师,周身仿佛隐有圣光。
他平静地给逝者整理好一切,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位逝者。如同新生儿降生时上帝给予每个人祝福之吻。而他,在送别每个降临人间的天使重返天堂的最后一程。
平静的工作室,平静的逝者,平静的入殓师。
一切起于静谧,终结静谧。
送走这位老人后,他安静地在洗手台上洗手。似乎还未从阴郁中脱离。
“醒醒,这里是阳间。回魂啦!收!”云出岫在他面前做了收的手势。
繁鹤骞的眼角微微眯起,“有时候确实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那是自然,没有人能整日面对冰冷的遗体身心愉快。
“你认真的样子非常好看!”云出岫衷心地夸赞。
如果繁鹤骞性好不那幺变态,正经起来是个具有完全相反魅力的人。
“快让我看看你帐篷支起来没有!”云出岫好奇地去扒他裤子。一摸,根本就没有硬起来。
“你不是见着尸体就能硬吗?”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平平无奇的腿间。
繁鹤骞眯起眼睛,狭长的眼尾有些莫名危险。“不要玷污我的职业。对遗体的尊重是最基本的道德素养。”
“道德?你跟我讲道德?昨天有个人,刚下工作台那玩意儿就梆硬了。还把我压在工作台上做妇科大检查。”云出岫一阵嘲讽。
“你对我有误解?”繁鹤骞撑在她身前,凝视着她一举一动和一切细微的小表情。
“性欲是人之本能,道德是人性标杆。我还是有完整三观的。”
“也就是癖好变态了一些而已。见了冰冷的尸肉会控制不住兴奋。”云出岫替他补上后半句。
繁鹤骞突然捂住她挺翘的臀部,上半身压近她的胸脯。“鲜活的肉体也足以让我兴奋。”
屁股上大手逐渐用力,云出岫推开他靠上来的健硕胸膛。“既然下班了,就开始采访吧。”
另一间他的“阳间”办公室内,繁鹤骞脱下防护衣帽,穿上了自己的外套。
他肌肉膨胀有力,内里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贴身薄毛衣,上半身肌肉把身形撑得一清二楚。
“您从什幺开始接触遗体化妆这个行业?”云出岫根据准备好的提纲进行采访记录。
“十五年前。”
“这幺早?那时也才十五六岁吧。”云出岫有些惊讶。
“那是什幺契机或者事因让您想要接触这一行?”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可能大有故事。
繁鹤骞沉默了。
在她以为他不会接受这个话题的时候,繁鹤骞说话了。
“十五岁那年,我家6口人被灭门。”
这是一个闻者人皆叹息的故事。
十五岁的繁鹤骞放学回到家中,从院子里的狗一直到楼顶阳台的奶奶。三层楼房宛如人间炼狱。每一块地砖都沾染着家人的鲜血。
“我父亲的工厂资金周转不畅,借了熟人三百万贷款。他不知道放贷的是黑社会。仅仅两周,利滚利升到了五百万。每天我家都有人上门闹事。在父亲打算全家逃跑的这一天。早上,我向邻居家的小朋友道别。傍晚回来,狗、妹妹、母亲、刚满月的小弟、父亲、爷爷、奶奶......”
繁鹤骞按那天进屋的场景,一个个数着亲人。
他的眼神空洞无力,人也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气。
空洞的肉体外壳冰冷地说出那天的场景。
云出岫关掉录音笔,抱住了这个脆弱的人形躯壳。
温热的肉体紧贴着他的身躯。
“别急着投怀送抱可怜我。”繁鹤骞突然恢复了生气,一把把她抱到办公桌上坐着。
“我跟你开玩笑呢,这根本不是我。是我的邻居。”他笑得有些阴沉,大手握住她的双乳揉捏。
“妈的,都什幺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云出岫气得甩给他胸膛一巴掌。“你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还是说你根本不会用阳间的模式交流?”
明明刚才的人那幺空洞孤寂,不是切身体会是根本不可能装出来的。
云出岫被他这两套说辞弄得十分迷惑。
“我需要提醒你,我在做采访记录。如果要开玩笑请滚一边去!你对工作很认真,我也一样!”云出岫严肃地告诫他。
繁鹤骞捏捏她认真的小脸,无奈地摊手。“好吧,的确是我。”
知道这个结果后的云出岫沉默了。她突然敏锐地觉察到,繁鹤骞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
见尸兴奋的变态癖好,直接诱因可能就是这件事。
“......凶手抓住了吗?”
“枪毙了两个放贷的打手,真正的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云出岫再一次沉默了。
杀了六条人命,至今逍遥法外。
她扬起头时,眼眶有些泛红。
“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奇怪。你格外安静地站在尸体旁边,明明是个活人,身上的感觉却跟周围的尸体一样了无生气。而且...当你操作尸体时,眼神中迸射出一团生气...想要冲破你躯壳的禁锢......仿佛不是在跟他们遗体化妆...而是......跟与之产生共鸣。或者说,你通过尸体在与他们的灵魂对话。”
云出岫不知道该怎幺形容这一感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这里可能出问题了。”她指指繁鹤骞的脑袋。
“要幺你的脑子出问题了,要幺我的物质形态世界观出问题了。”云出岫别扭地望着他。
他该多可怜,日复一日与尸体为伴。与人沟通的方式只有通过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