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等李逖等得无聊,我和保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老头还记得他,感慨几年前又高又瘦的小伙子居然长成这样,我做出总结:“胖了。”
“你这小毒舌,哪儿胖了!”保安大爷嚷着抗议,“分明是壮!”
我翻找着口袋里的棒棒糖,弯了弯嘴角。
就是当着面嫌弃他,李逖的反应都不会这样大,顶多看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回我一对酒窝。偶尔会沉着嗓子,用他那慢半拍的语速,无奈地说:倪帆,你少吃点糖。
我喜欢吃糖,尤其是带有苦或酸的糖。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正准备剥开包装纸,就被人整支抢走,我龇牙咧嘴地冲上前锤他。李逖的手很大,手劲儿也大,捏上我的脸颊,没怎幺出力都让人疼得慌。
僵持一会儿,他将柠檬味的棒棒糖扔进垃圾桶,然后很自然地将鸭舌帽扣上我的脑袋。头围不对,有些松,不过看在是喜欢的球队的份上,我没做挣扎,自顾自往前走。
早晨八九点的阳光不算特别烈,但气温闷热,好在一推玻璃门,迎面而来的空调风够冷。我抹了抹额角的汗,锁定卡座后,一个箭步上前,整个人埋进沙发。
李逖把束口袋交给我,没坐下,“想吃什幺?”
“老样子。”我接过袋子,很沉,掂了掂,“你换手套了?”
他点头,没一会儿又摇头,“带了两副,比较沉。”
“噢。”我摘下帽子,丢过去,“你今天怎幺不戴隐形眼镜,书呆子。”
“眼睛痒。”说着,李逖下意识地擡手去揉,我赶忙捉住,踩上椅子,推开笨拙的黑框眼镜,朝他的眼皮吹气。
“还痒吗?”
他没回答,提着我的腰将我按到座位上,“你啊……”
我不高兴地擡脚踢他屁股,“快去点餐!”
李逖老实巴交地走了。
这间星巴克只有一层楼,座位排得挤。人多,他仗着高,显眼极了,一身阿迪达斯,脚上却是美津浓的钉鞋。我无趣地托腮,勾着束口袋的绳子玩,时不时擡头收银台前的队伍移动得如何,乌龟都爬得比较快。
不清楚过了多久,但是老长一段时间,托盘和李逖一块儿回来。两份当日单品,两份鸡肉帕尼尼,芝士的香味勾得我猛吞口水,等它被稳稳地放到面前。
“倪帆,吃慢点。”他弄了俩杯温水回来,见我仓鼠似地啃面包,忍不住唠叨。其实我吃的不快,啃上老半天也不过李逖慢条斯理地张三次嘴——他那样可能得叫血盆大口。
不过,我还是放慢了点儿每一口的间隔,有一搭没一搭地咀嚼,我又无聊地观察他。
李逖吃饭的姿势总像正襟危坐,在悠闲的美式咖啡馆内显得滑稽。风卷残云,食量过大的男生一下便解决只能塞牙缝的帕尼尼。我还剩三分之一,随手将有齿印的部分撕下,然后递给他。
处理完手上的麻烦,我栽进沙发里,抱着膝盖问他纽约长什幺样子。比如,时报广场的广告牌有几块、布朗克斯区离市中心多远。
“纽约有多少人,广告牌就有多少块。”他总是会回答我的胡言乱语。真蠢,我笑出来。李逖毫不介意,侧着头,认认真真用他一塌糊涂的数学替我算车程。
我挤到他旁边,抽了张纸巾捂住他的嘴,顺势擦了擦:“别数了,大傻逼。”
他低下头来看我。
或许我们都发觉了,那个角度适合接吻。
李逖的眼神慌乱地飘了起来,我发出嘲笑,然后退开。他早已习惯被捉弄,端起杯子漱口,装出了面不改色。而我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说:“走吧。”
一出店,我便后悔,热空气拍在脸上,血肉都快融化。我替他决定下午再去河滨练球,这段时间先参观于他而言极其陌生的S市,李逖噢了声,乖乖接受安排。
晃着晃着,我领着他到了我就读的附中。
附中的操场有大片林荫,空旷,空气流动相对频繁,因此篮球场人不少。我一从旁经过,就有人喊:“哎!倪帆!”那群是我们班的男生。
没一会儿,便看见体委跑了过来。他停在我面前,逼我后退一步。站定后,那股汗味逼得我再后退一步,我嫌弃道:“张弈你快去洗洗,馊掉了。”
他掀起衣服,擦了擦瀑布一样的脸,“比赛没打完,现在中场休息,还有半节呢。”
我捏着鼻子想逃,张弈擡起头,好奇地问李逖:“你是?”
“我哥。”我快憋不住气,赶紧说,“许远飞在喊你呢,快回去!”
这家伙自来熟,非得和李逖握手,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许远飞便过来捉人,“张弈,周鹏说他妈喊他回家,咋办?”他问怎幺办,视线却盯着李逖。
果不其然,张弈接话道:“哥,打半场?”
李逖正点头。
我拒绝:“不行。”
我扯住装有手套的束口袋,“抱歉,张弈。他不行。”
“哎——”张弈拉长尾音,“你哥都点头了,倪帆你这样不够意思。”
我擡头和李逖对上视线,“张弈,你再问一次。”
张弈用能发光的眼神试探。
“可以。”李逖抿了抿嘴:“我打半场。”
气得我抢走束口袋,扭头往校门口跑。
张弈喊我的名字,李逖却没追来,存心和我作对,也不想想自己的手臂是什幺情况。
边走边骂英语脏话,进便利店,我买了两罐水,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去时,他们差不多打完球了,一群人像一群麻雀,围着李逖吱吱喳喳不停,问得都是些没营养的,比如练肌肉。
倒是许远飞,嘴贱又记仇,见了我,便讪笑:“你妹在班上可狂了。”那些男同学平时和我关系普遍不差,几个又特别好,听他一起头,旋即哄笑起来。
许远飞刻意卖关子:“下次和你说。”
李逖揶揄地看向我。
我蹙眉,故意道:“李逖,你也馊掉了。”
他听了,攥起衣领嗅了嗅,也皱起眉头。
“你好蠢。”我愉快地笑了起来,“有谁撞到你吗?”然后将他拉到一旁的小树林,抓起他的手臂,“你什幺时候去注射的?”
“没有。”他不自在地抽开手,“回国前一天。小伤。”
我对着他的眼睛说:“李逖,你不能受伤。”
李逖看着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吐了个“好”字。
我不理解他突然闹什幺脾气,气氛僵硬起来,但也不愿处理。我退开一步,想着待会儿陪他练完传接球,得去抓张弈来替他蹲捕,他却突然捉住我的手腕,弯下腰,轻轻碰了碰唇角。
是委屈的。
就算不明所以,我还是本能地踮起脚,勾着李逖的颈子和他接吻。含着唇,用舌头安抚,我看着他纤长的睫毛颤动。我猜,知足常乐是他的灵魂,从小到大,只要一点甜头,忧伤、难过、不愉快就会统统消散。
怎幺有这幺单纯的蠢蛋。
分开时,我将牵连的水丝剪断,往他脸上抹。我偏着头,盯着他问:“你想亲我想多久了?抢可乐的时候、星巴克……还有呢?”
“昨天你出声的时候、厨房、拍门那会儿……”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摸着后颈,“太多了,记不清。”
我换了个姿势,背靠上教学楼的白墙,仰头望向他:“李逖,我十七岁了。”
“陈妈那时候,只有让我们在我成年前不要再做爱,没有不让我们接吻。”
他静静地亲了一会儿我的下巴,像瘙痒,然后无条件包容我的任性,嗯了声。我躲开他,侧过头去寻他的嘴。摸着他的背,我缩成小小一团,被灼烫与坚实围住。
亲到后来,他的性器每次都会硬挺,而我总湿得,用眼神哀求他操我。李逖硬气,从不越线,只是慢慢地也不肯和我接吻,不愿折磨他也折磨我。
我用舌尖舔他,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
脑子里想着前年夏天,在他家,第一次是怎幺把他灌醉,然后骑到他身上。那时候出奇地勇敢,胸腔里无以名状的渴望在翻涌。因为前一天,我才发觉,无论我一直以来多幺过分地欺负他,他仍旧是喜欢我的。
那个暑假,我独自前往美国找爸爸。
途径洛杉矶,借住他家的第一天,好死不死遇上暴雨。
李逖那天没办法练球,睡到很晚才起来,一下楼见了正和他的狗玩闹的我,没什幺表情,也不打招呼。我啧了声,索性当没看见。
傍晚雨势加剧,闪电落到了附近的房屋上,再一会儿,便停了电。
楼梯间,李逖探出头询问。
保姆陈妈让他下来陪我,自己去查看。
我和他,还有两只哈士奇,坐在黑漆漆的客厅,推搡着谁去厨房找蜡烛。
半天没结果,我骂骂咧咧地正要起身,院子里的树却被劈中,声响大得可怕。我吓得跌坐在李逖身上,没忍住,哭了出来。
那个傻逼一开始没发现,嘴硬地说了串屁话,直到不知道哪根筋接错,擡手碰了碰我的脸,这才发现湿漉漉一片。
“你……”我不清楚他是想说“你”还是“倪帆”,没等到下文。
李逖不会说话,这点我体会多年,明白药石罔效,没什幺好指望。当下我只觉得丢脸,胡乱抹了抹脸,想赶紧爬起来,他却搂着我的腰不放,使了劲的那种。
皮肤的温度叠加上去,很烫。
李逖的唇相反,是冰凉的,小心翼翼地盖上我的眼皮,像只意图讨好人的狗,很笨拙。
我不知道该说什幺,总之,他真的很蠢,蠢得只敢在嘴角停留片刻便畏缩。退开后,他抚着我的背,声音明明很哑,开口却慢吞吞:“倪帆……”
这让我气恼地,扯住他的衣领咬他,是真的咬,能尝到血的腥味。而他吃痛地收紧手臂,我却顾不上发疼的腰,一再加重力道舔他被我弄破的唇,直到李逖受不了,才有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如果有灯光,我猜我能看见他烧红的脸,可惜漆黑一团里,只感觉到灼烫。
“倪帆,你是不是穿了香水?”他抱着我,低下头来问道。
鼻梁滑过发旋时,弄得我很痒,“香水是用喷的,wear不能这样翻译。”
李逖轻轻应声,搂着我的肩膀,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发间。
动作熟练得令我怀疑,他已经被他养的那俩只哈士奇同化了,“李逖,你属狗。”
他没听懂,随意地应和,“你还没回答我。”
“嗯……罗勒与橙花。”我闭上眼,听不见雷声,专心地数着心跳,“香水是祖玛珑的罗勒与橙花。”
“倪帆,”他的声音忽地没了,但是从口型,我猜出他说了什幺,”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