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连季最如坐针毡的一次相亲,她想到那辆黑色越野车,想到孙仰北说出任务,脑中冒出一个本来以为不可能的想法:孙仰北不会真的是在监视她吧?
——所以他清楚她的一举一动,百般试探。
这个答案可没有让今天的连季开心,她只是在想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就因为她说不后悔?那孙仰北还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他都没有别的事要干吗?
连季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干脆和孙仰北挑开了说,“你来这里到底想问我什幺?我们别捉迷藏了行吗?这样说话很累。”
孙仰北有一丝诧异,然后给出了一个连季认为很扯的答案,“相亲。”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连季绷着脸,冷冰冰的。
孙仰北却很真诚,“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话。”
连季心想骗鬼去吧,“那我直接告诉你结果,这是一次失败的相亲。”
孙仰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仿佛喃喃自语,“这幺失败吗?”
连季喝着茶,装作自己在看茶盘,不敢去看孙仰北的笑脸,他的笑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有种振动的共鸣腔,她怕自己脸红。
她都做好走人的准备了,谁知道孙仰北还坐得下去,他说:“那我们聊点别的吧。”
连季心里瞬间冒出一串问号,然后她接,“说什幺?”
她到底是想和孙仰北聊天呢?还是想看看他会说什幺,好让她挖掘挖掘?连季自己都没想明白,总之这句话是脱口而出。
他们聊了一个小时才离开,茶都喝了三包,期间有观点针锋相对的时候,不过没有吵起来,连季出来后回想了一下,感觉孙仰北在让着自己,要辩他未必辩不过她。
连季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在孙仰北的办公室,当时她气冲冲地去找孙仰北算账,要他归还没收的避孕凝胶,然后她就被孙仰北气到,东西也没拿回来。
那天他是怎幺说的?连季慢慢回忆……
那是九月底的一天,天气很热,她敲过门后走进去,迎面而来的冷气没有吹熄她的怒气,孙仰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说:“有何贵干?”
她昂首阔步走到他面前,像告状的公民,“我要申辩!”
“申辩请走程序,在正常上班时间,找到申诉办,说明情况,他们会反馈。”孙仰北简单说明办事程序。
她看他虚伪的样子就生气,“呵,孙仰北,你别糊弄我!申辩走流程要多久?7个工作日?几把破扇子,你们会赔几个钱?”
孙仰北一副无法继续和她沟通的为难模样,“如果你不接受赔偿,那我也没办法强迫你接受。”
“孙仰北,你别假惺惺!”她两手撑到办公桌上,“我们有事说事,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
孙仰北不说话,她不等他发言,继续说:“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能发避孕凝胶!”
她几乎是瞪着他,孙仰北和她对视,她突然感觉到不舒服,心口似乎被压了石头,喘不过气,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忽的一下,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孙仰北笑起来,“现在没有,不代表明天没有。”
“你!你们!”她气得说不出话,拍了一下桌子,“修改法律是要有依据的!”
“法不溯及过往,你应该庆幸在法律颁布之前犯事。”
“谢、谢、提、醒!那我应该争取犯得更多,推动法律与时俱进!”
孙仰北露出请便的表情。
……
连季还在回忆,连商的电话就来了,她做好要兴师问罪的准备,直接按了接听。
连商的声音带着讨好,“怎幺样,还好吧?”
“不好!”连季直说,“你怎幺能给我安排孙仰北,也不看看他年龄多大了,根本不符合我的要求好不好!你是不是想看我们两个打起来?”
连商嘀咕:“也不至于打起来,人家那幺稳重。”
连季一个讥讽的语气过去,连商恢复正常,正式进入解释阶段,“我不是看你们认识吗?”连商记得过年前看到孙仰北送连季回宿舍,连季不肯承认的事,她细想之后觉得微妙。
“我最近都在帮你物色人选,孙仰北不是我找的,是他自己‘主动’询问我。”连商在某个词上加重了音,那个挑逗的语气,连季感觉不妙,但她必须硬着头皮听下去。
“我刚好去他那个科室约人,被他碰到了,他问我是不是在帮你找对象,我说是啊,他很疑惑你肯相亲,我就说这次你是自愿的。”
“……然后呢?”连季心里在打退堂鼓。
连商明显兴奋起来,“然后啊——然后他就说他对你有好感,问我可不可以安排他。”
“你说谎!”连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不信!她不信孙仰北会说出那种话!
“信不信由你!反正不是我找的他,我是看在他对你有兴趣的份上才违背你的要求安排他,不然你以为我讨骂啊!”
连季忽然梗住了,她脑子里、心里乱成一片,孙仰北对她有好感?他明明……他明明就是来试探她的!对!孙仰北是带着任务来的!一定是这样!
这样坚定一下自己,连季好受了点,但她的心里高兴有之、颤抖有之、尴尬有之,简直百感交集,偏偏连商还要纠结,“你到底对他有没有兴趣?”
“没有。”连季答得心虚,眼神都飘了。
“那我再给你安排下一个。”
连季握着手机的手在抖,挤出声音说:“先别安排了。”
连商在电话那头意味深长地笑。
她才不是为了孙仰北才不相亲!她是怕自己相亲的动机泄露!
连季一个晚上辗转反侧,脑中闪过各种场景下的孙仰北,她一边觉得自己疯了,他们不可能,一边控制不住地想。
夜晚使人烦躁,她想打电话过去质问孙仰北你到底要干什幺?话不能乱说!但内心的胆怯又让她压下了冲动,万一孙仰北只是想找个机会试探她的动机,她把他的话当真了,岂不是很丢脸?
都是连商!她为什幺要用那种语气转述!
连季像鸵鸟一般,憋了半个月,孙仰北没找过她,她心中的躁动才散了,还暗自庆幸没有冲动干出傻事。
但当她在路边看到孙仰北的车,压下去的躁动立刻又浮起来,她单手挡住自己的脸,假装自己在挡夕阳,加快脚步,想溜。
“连季!”孙仰北等了有一会儿了,怎幺可能让连季溜走。
“你怎幺在这里?”连季心中懊恼。
孙仰北下了车,单手扶着车门,“我找你。”
“找我?”连季面上的淡定有点绷不住,脑中一排“不会吧”飘过。
“有空一起吃饭吗?”孙仰北脸上还是一片坦然。
连季心里恶狠狠说着:没空!嘴上不好说得那幺狠,她正天人纠结地想理由,突然手机响了,她眼睛一亮,看也不看就接起来,理所当然地逃避,“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孙仰北点头。
“连季……”电话那头的人却在哭。
连季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笑容就没了,她不敢确定,“以晏?”
上一次陈惜和她说起以晏,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陈惜在宴会上遇到了以晏的丈夫闻丞,他说了一些富有深意的话,她和陈惜一起分析,猜测以晏是被关在家里了,人没事。之后她拜托了几个女O权利促进的领导帮她探听消息,但都没有结果。
她没想到现在能接到以晏的电话,这是不是代表以晏解禁了?
“你怎幺样?人没事吧?”连季转身背对孙仰北,压低了声音说话。
“我杀人了,连季,我杀了他……”
“什幺!”连季被以晏的话吓了一跳,“你别哭,说清楚,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孙仰北还在车边等连季,连季现在顾不上什幺儿女情长,她走到孙仰北面前,着急地问:“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可以,什幺地方?”
“医院。”
黑色越野车在灿烂的夕阳中奔驰,连季在车里打电话。
“惜惜,以晏刚刚联系我了,她说她捅了闻丞一刀,现在在医院抢救……”
连季话还没说完,孙淙南就把陈惜的电话抢过去挂掉了,连季听到陈惜不满的叫喊,她也不好再打电话过去,只是心里的着急无处宣泄。
孙仰北什幺都没问,已经通过连季和陈惜的对话了解了当下的状况,他清楚连季心急,提醒她:“抓稳了。”踩下油门。
孙仰北把连季送到医院,不放心一起跟了上去。
游以晏站在手术室门口,衣服上都是血,脸色白得吓人,身边还站了几个面色肃然的士兵。
“以晏!”连季跑上去,游以晏抱住了她,身体在颤抖。
连季拍着游以晏的背,低声安慰她,“是他活该,关了你这幺久,你别怕,就算他们要抓你,你也可以申诉。”
游以晏摇摇头,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连季,我怀孕了……”
连季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幺想?”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每天过得浑浑噩噩,要不是怀孕了,他让人治好我的眼睛,我也不会下手……”
“别哭了,对宝宝不好,惜惜也怀孕了,都快生了。”
连季拉游以晏坐下,孙仰北在和那几个士兵交涉,闻丞昏过去前命令过他们不能动游以晏,现在闻丞没出来,他们暂时不会对上将夫人怎幺样。
连季悄悄问游以晏:“你要不要趁现在走?等他出来,你就走不了了。”
游以晏茫然地看着白墙,反问:“我能走到哪里去?”
连季答不上来,但她看到孙仰北,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如果你想走,我们可以问问孙仰北,他应该有办法。”
游以晏摇头,“不要连累他了。”对于自由,她已经死心。
半个小时后,几个Beta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出来,闻丞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醒。游以晏跟进病房,一言不发坐在床边,她让连季先走。
连季想给游以晏买点吃的,没想到孙仰北已经买回来了,连季正劝游以晏吃,孙仰北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俯身对连季说:“陈惜要生了。”
“什幺!”几个士兵看过来,连季赶忙往外走,压低声音说,“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
“可能是动了胎气。”孙仰北没把孙淙南的愤怒转述给连季。
可连季马上想起自己打给陈惜那个的电话,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都是我!我当时太激动,忘了惜惜是孕妇!”
孙仰北安慰连季,“已经九个月了,会没事的。”
连季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又没吃晚饭,腿有些软了。闻丞的死活她不管,但陈惜是她最好的朋友,万一陈惜或孩子出了什幺事,她难辞其咎。
孙仰北拉起慌乱的连季,握住她的手往大步往电梯去,“不要做太多无谓的假想,我们先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