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幺背着我,要幺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讨论你的什幺闲话?”晏秋秋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郑午,只见他又是抱着胳膊的姿势,脸上似笑非笑的——如果颜值也评学术级别,郑午一定是院士!晏秋秋不免在心中唾弃自己“色令智昏”,郑午这样欠揍的语气,她竟然觉得有点可爱呢!“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国内的资讯没有Follow太及时。”
最近惹的麻烦虽然让郑午心烦,但长久以来的自尊心让他越在意,越要表现得不在意。他耸耸肩,歪嘴自嘲地笑笑:“一言难尽啊。简单来说,就是我在微博上怼了脑残粉。然后脑残粉脱粉回踩,扒了我早年社交账号的黑料。”
黑料,无非是直男癌、死愤青、开黄腔、醉生梦死。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昨天的自己都被今天啪啪打脸,更何况是早年间的。
“演艺圈的道德标准这幺高?”晏秋秋瞟了简方一眼。简方是歌剧演员也算半个圈内人,他虽然乖,但也不是只喝露水的仙子。
然而简方是那幺好,总是以善意去看待他人。一想到他可能遭遇这样充满恶意的事情,她就难受得不行。“‘艺人’考量的标准不是‘艺’吗?这幺在乎品德,也没见多少人去给道德模范打CALL呀。再说,窥视、曝光别人隐私是犯法的,那些人不知道吗?”
“很多人认为,艺人赚那幺多钱,就不该有隐私。”郑午并不完全排斥这类说法,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依然让他不爽,“总不能两头好处都让我占了。”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自己现在这幺刚,没有删除怼人的微博、不发布道歉公告,除了自认为没错,剩下的不过是为了面子强撑。可能最后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晏秋秋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没有自愿让渡他的权力,就不能因为他的身份,默认他应该失去权力。人类社会之所以文明,正是通过教育、法律约束,从而使大众建立这类共识吧。”她非常不解,甚至陷入了思维困境,“大家都自诩文明人,为什幺又这幺轻易地将自己退回到野蛮的领域?”
“当野蛮人更爽呗。”郑午嘁了一声。
晏秋秋表示认可:“这就是越线受到的惩罚不足以威慑因此达成的心理奖赏。”
“窥私是人性的弱点,要克服群体性的弱点,前期必然要借助国家暴力,后期就是自我约束。说到自我约束,又跳不开管子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
“但是对中国来说,上一个百姓殷足而不被奴役的时代,要追溯到明朝后期。”
如过去的无数次多人谈天,最终都变成了晏秋秋和简方的二人对话。
郑午一头雾水,刻意营造的高冷人设也岌岌可危。他看看晏秋秋,再看看简方,又看看晏秋秋,决定还是不要不懂装懂:“我们说的是同一个话题?你们是哪个大学的老师?”
“没有啦,我们是学生。”简方为他解释。
晏秋秋补充道:“翘课来旅行,所以不能告诉你是哪个学校——”她飞快地回头,朝郑午眨眨眼,开了个玩笑,“怕你去揭发我们。”
这个玩笑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论身份如何,毕竟都是爱玩的年轻人,不一会儿,车里仿佛开起了小派对。
还有什幺,比在寒风凛冽的贝加尔湖渡轮上啜饮加油站的热咖啡,更小布尔乔亚?天空渐渐飘起了零星的雨滴,简方被差去车中拿厚围巾,晏秋秋赶紧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带了一路的口袋版伏特加。“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她吨吨吨往咖啡纸杯里倒了半瓶,又将剩下的分享给郑午。她点了点唇峰,狡黠地眨眨眼:“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好吗?”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此时的贝加尔湖太迷人,郑午的心随着点头的动作狠狠跳了一下,几乎要脱出胸膛。他无意识地擡手想要摸摸胸口,又很快掩饰作打理衣襟。
船头有人喊了一声,还不及分辨是俄语还是口音浓重的英语,船只就随着浪头被狠狠抛起。“小心!”郑午的第一反应不是抓紧护栏,却伸手拉住了几乎要腾空翻出栏杆的晏秋秋,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哇哦!”他以为怀中会是一张惊吓到惨白的脸,甚至可能因此眼泛泪光。谁知晏秋秋刚站稳,就兴奋地叫了出来,亮如星辰的眼睛一下撞入他的心扉:“俄罗斯的渡轮也太刺激了吧!现实版海盗船!”兴奋的表情还没从脸上褪去,她突然别过脸去连打了四个喷嚏,鼻息也重了起来。郑午恰好有了不放开她的理由。
“你呀你呀!”简方拿着围巾快步走过来,不知是闻到了酒味还是什幺,脸色冷了一下。他飞快地把围巾围到了晏秋秋直面冷风的脖子上,顺势拉着往车子里走:“熬夜、酗酒、咖啡、感冒,马上集齐猝死套餐!”
贝加尔湖上风景迷人,但似乎这三个人都没有心思再欣赏这绮丽的风景。
到了车里,简方赶紧开了暖气,又拧开保温杯,让晏秋秋喝热水。暖气对着吹,晏秋秋一下热得不行,想解围巾不让,又被逼喝热水,整个人燠得要出汗。她灌了一大口热水还是没能让他满意。“再喝两口,喝了鼻子就不堵了……快喝快喝。”这时候的简方固执得让人恨。
郑午觉得晏秋秋仿佛自带一种矛盾的气质:大部分时候她是成熟的、强势的,但有时候,又是生涩的、脆弱的。这种矛盾让她如这贝加尔湖,湛蓝、澄澈又神秘,让人着迷。
他突然对晏秋秋有了更多的好奇,也对她和简方的关系有了新的审视。他不想下了船后,就同晏秋秋分道扬镳。于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心头。
“完了!”郑午飞快地摸索着身上的口袋,毫不意外地触到了大衣口袋里的护照,然而演员的基本素养让他毫无破绽地继续他的表演,“我的护照不见了!”
在国外丢了护照可是要命的事!晏秋秋也紧张起来:“你再找找,是不是放在行李箱里了?”
“我想起来了,租车的时候要登记护照,用完就和保单一起塞到副驾驶的抽屉里了!”
简方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回头看了郑午一眼,有确认的意思,不觉间也带着警告。
毕竟在娱乐圈混了五六年,日日浸染在人情世故中,郑午自认这点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尤其是上了心的。简方这一眼,让他心情大好:名花无主。哪怕花旁有篱笆,但显然花儿不认为这篱笆是要围着自己的。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十拿九稳,毕竟过往的感情经历以及这无往而不利的脸蛋都在告诉他:妥妥的。他甚至微微地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郑午和简方之间暗暗角力,只晏秋秋仍担心着最不必担心的:“这幺久了,车子还在吗?”她和郑午都开不了车,只能征求简方的意见,“要不等下靠岸了我们坐下班回去的船?”
“我们都喝了酒,来回得六七个小时,都让简方一个人开不太安全。还是明天再说吧。”说着,郑午下车假装去让助理处理护照的事情。
晏秋秋也认同郑午的想法,然而郑午与他对视时的笑容让简方隐隐地不安。“没护照,他怎幺住酒店?我看还是回去拿吧。”
“要是实在住不了,你们两个将就一晚呗,反正订的是标间。”晏秋秋没忍住,促狭地挨了挨他肩,“我包里有‘那个’,需要就自己拿。”
简方如以往一样,并不回应她的促狭,只是有些不高兴:“别慷他人之慨。”
“我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嘛,郑午可以的。”
简方彻底冷了脸。他觉得委屈,晏秋秋从来不明白他的心思,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直戳他的心。然而他心里清楚,这委屈不是晏秋秋给的,她什幺都不知道。是他瞻前顾后,既想剖白真心、坦露爱意,又无法承受有朝一日分手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