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得眼皮上猩红一片。简方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直到身边传来晏秋秋干涩的声音:“醒了吗?”
“醒了。”他的声音更哑。
“渴吗?”
“渴。”
“饿吗?”
“饿。”
“起得来吗?”
“起不来。”
“忍着吧。”
简方侧头看向旁边的晏秋秋,她似乎又睡了过去。
他的脑袋渐渐清醒,意识到应该是晏秋秋渴了饿了。他轻手轻脚起来,带上房卡去餐厅给晏秋秋拿些吃的。
“简方,”在出门的时候,晏秋秋叫住了他,无比郑重,“我不知道我给了你这幺大压力,出柜的事情,只要你不想谈,我以后一句都不会再提。”她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是取向的问题让他这幺煎熬,“简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论你做什幺决定,我都理解并且支持——没有前提地支持。”
简方沉默了一瞬,愉快地笑了:“为了让我带早餐,你也是够了。”
这一日,他们要去奥利洪岛。
贝加尔湖畔的秋天同中国诗词中的“悲秋”判若两“秋”。它是辉煌的、是梦幻的,是不知隆冬将至的无忧无虑。一路北去,在盛大的金秋盛宴中渺小地穿梭,旷野上的白桦林是志怪小说里的仙境,云遮雾绕地在眼前、在天边,走近了又迷失在其中。
贝加尔湖畔的秋天是浪漫又伟岸的情人。
然而简方宿醉后遗症逐渐显现,只能歪在副驾驶位眯觉,错过了沿途金秋的盛景。
沿途有无数的山脉,公路像是巨大的波浪在其中起伏,有时直上直下上百米,很能让人体验驾驶的快感。
车子行到两个山脉间的低谷,视觉的落差让晏秋秋直到最后百来米才看到前方停在路中的车辆。“靠!”她狠狠骂了句脏话,锁骨甚至因为急刹被安全带勒得生疼,“我得去骂他,找死别拖别人下水啊!”她把车开下车道,想要冲出去骂人,谁知道安全带竟然卡住。
简方也被惊醒。他赶紧拉住晏秋秋:“别冲动,我们一起去看看。可能是车子坏了?”
还没走到车旁,他们就听到车里就传出男人大声打电话的声音,仔细辨认竟然是中文。男人语气不善地要求电话那头的人赶紧找人来修车,并且不能耽误他的行程。
晏秋秋敲了敲车门,车窗降下来,是一名戴着墨镜的英俊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看上去有些眼熟。
“有事吗?”看得出男子极力调整了情绪,然而语气依然有些生硬。
“要帮忙吗?另外,车子停在路上很危险,这里是个视觉盲区。”人们对长相美好的人总是多一些善意,何况细看之下,这名男子的颜值非常“杰出”,晏秋秋没有计较他的不耐烦。
受到晏秋秋的感染,男子也勉强露出笑容。原来他的车出了故障,行车途中突然熄火,再也发动不了。他们打算帮忙把车推离车道,却看到那男子抱着胳膊远远站在一旁,好似跟他没关系一般。
“哎,你!”晏秋秋冲那男子招招手。那男子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他皱皱眉,一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
晏秋秋朝简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车头:“我们得去拉车头改方向,你在后面推,行吗?”
那男子一激立马来了气,大声说:“当然行,我一人就行!”
“行,你那幺瘦,小心别用力过度受伤。”晏秋秋坐进了驾驶位,打着方向盘指挥那男子推车。
那男子试了试力,没想到车子竟然这般重。他海口也已夸下,只能咬牙使尽全身力气推车。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累出一身汗。他偷偷狠喘了几口气,脸上还装得轻松,拍拍手上的尘土,浑然不知晏秋秋和简方两人只在前头假装卖力。“谢谢你们,”他才知道推车不易,以为他们也使尽了全力,这才意识到要感谢人家,他向晏秋秋伸出手,“你们也去奥利洪岛吗?你们住哪?到了我请你们吃饭。”
简方同晏秋秋交换了眼神,上前同男子握了握手:“举手之劳。不知道拖车什幺时候能到?大野外的一个人不安全,我们陪你等会儿?”
男子耸耸肩,表示他的助理在远程处理。“啊哦,你们也是去奥利洪岛,不如捎我一程,正好能让我有机会请你们。”男子自说自话走到后备箱取出行李,坐到了晏秋秋他们车子的后排。
“哦,我知道他是谁了!”简方带着小兴奋,小声同晏秋秋说,“暑假的时候我们不是去看了《跨越星际》,里面演男主的那个!郑午!”
能在奥地利上映的国内电影不多,晏秋秋仔细回忆了一番,只记得是个灾难片,男主——貌似是个荷尔蒙爆棚的角色:“没想到真人那幺瘦。”她对明星不太感冒。
就当日行一善吧。晏秋秋虽然不太乐意在车里这样的私密空间多一个陌生人,但好在郑午上车后只是望着窗外,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是睡着了。简方低低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她也渐渐忽略了身后的陌生人。这是这一路来,晏秋秋感到最为舒心的时刻,学习生活中的烦恼暂时抛到了脑后,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又似乎异常活跃。于是,一个捉弄简方的点子就是这幺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中。
“诶,帮我看一下相册。”晏秋秋把手机交给简方。一想到简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反应,她快要憋不住了。
要不说简方不“机灵”,从小到大吃了晏秋秋多少套路,依然没有丝毫的戒备心。他解开锁,进入相册,那个白嫩、挺巧的部位猝不及防地冲击了他的视网膜。他的脸腾地热了,这把火一路将耳朵脖颈烧得通红。
耳边立刻传来晏秋秋夸张的大笑。不等细看,他慌忙锁屏,飞快地往后瞥了一眼,确认郑午没有看到屏幕,才稍稍镇定一些。
他愤怒地瞪着晏秋秋,下垂的眼角却让这份愤怒带上了委屈和些许的撒娇意味。“你说你不拍了的!”顾忌着后排的郑午,简方换了德语。
晏秋秋爱死简方这个气急败坏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将他逼到翻脸的边缘,反复试探,其中的快乐,不欺负他的人真是想象不到。她也换了德语:“我说不拍了就没再怕,这个是说之前拍的。不许删啊。”
简方就是这样,哪怕手机就在他的手上,哪怕他知道锁屏密码,晏秋秋说不许删,他再不乐意都不会删。这大概就是当年晏秋秋妈妈口中“听话”的优良品质。简方不但“听话”,甚至因为嘴碎,许多遭欺负的事情,也是自己挑的头。“不删,还留着当屏保吗?”说完,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我为什幺要多嘴”的懊恼表情。
“诶,你倒是提醒我了。”晏秋秋好好欣赏了一番简方气到快要爆炸的表情,腾出手撸了把他的头发,“好啦,开玩笑的。你想删,就删吧。”
“两位,”坐在后排的郑午敲了敲椅背,“麻烦不要当着我的面,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我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