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宽慰

芙珠睡下后,裴驹从屋里走出来。

长柳道:“马车一直停在巷子口,车辕上没有标是哪家,里面的人没有出现,不知是什幺身份。”

裴驹不做声,心里却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不在宫里伺候太后,半夜跑到府前,为了什幺不言而喻。

又听长柳说起崔安凤今夜遭遇刺客的事儿,裴驹略一思索,到书房细写了一封名单,全是有可能涉及这桩刺杀事件的朝里官员,长柳移灯凑近,注意到这些人是崔安凤的心腹。

裴驹搁笔道:“崔安凤此人多疑,尤其今日遭遇刺杀,行程泄露,更要怀疑自己人,我们不妨推波助澜一把。”他将信封在一条宝蓝色腰带里,交代下去,“让北园的人过来。”

舞姬们突然被裴驹召唤过来,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香味浓,一见到裴驹,眼睛亮了起来,像一群妖娆的蝴蝶扑上前,“大人。”

裴驹轻轻避开,身后随从上前,手里托着紫檀木盘,里头放着一些银票还有卖身契,她们一见变了脸色,哪里还不明白。

裴驹道:“你们出府后,每人得到一笔安置费,贱籍从此脱去,以后就是良民,正常婚嫁,不再是伺候人的奴婢。”

做妓的盼着什幺,无非是寻个好男人从良脱籍嫁了,现在有个男人愿意替她们脱籍,做梦都不敢想,感激得涕泗横流,连忙接过谢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恋儿。

恋儿从小被卖进乐坊,没有父母亲人,她只知道逢迎男人,现在男人也抛弃她了,不知道去路,哭着伏在地上哀求,“奴家全心全意仰慕着大人,求大人成全。”

恋儿哭了很久,等到擡起头,眼前早已没了裴驹的身影,长柳说道:“裴府已无你的容身之地,我指你一条明路。”

裴驹虽不喜她,但也不是苛待之人,给足了盘缠,恋儿背着厚厚的包袱走出大门,巷子里果真停着一辆马车。

“车里之人可是李先生?”她按照长柳的交代,怯生生上前,交出手里一条腰带,“昨天先生在静安寺遗落此物,奴家奉大人之命,将此物交还先生。”

恋儿说完,面前的车帘被一只手揭开,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男人坐在车中,穿着气度不凡,面如冠玉,生着双清润的凤眼,他望过来时,恋儿小脸红着低下头。

李琢却看清恋儿的眉眼,微微一怔,瞬息之间,已经明白裴驹的用意,接过恋儿手里的腰带,指腹轻轻揉搓,摸出暗藏的一层书信,他仰着红唇幽幽一笑,“裴大人的心意,我领了。”

……

芙珠从噩梦里惊醒,望着空荡的床帐,十分不安,下意识摸脖子。

她没有摸到红绳上的佛珠,惊了一跳,显然在静安寺走得太匆忙,落在了那儿。

之前她扔进妆奁里好几次,每次都拿回来,重新戴上,这回不用纠结,老天爷已经替她做好决定。

屋里没点着灯,黑漆漆一片,芙珠没有东西可以依赖,骨子里激起了恐慌,想到在静安寺的遭遇,害怕裴驹会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会怎幺看待她,觉得她是荡妇,不受贞洁的女人吗?

在民间,失去贞洁的女人会被浸猪笼,没有人同情,她不想做那幺糟糕的人,更不想早早死了。

芙珠嫌自己身上脏,泡在浴桶里,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期间外面似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芙珠不想理会,闭紧唇鼻,将自己深埋在水底下,希望将脑子里肮脏的记忆全部洗去,正感到窒息,忽然人被一股大力拽了出去。

哗啦啦一声,水花乱溅,芙珠颤着眼皮,看到裴驹隐隐焦灼的面容,抹去她脸上的水珠,知道她无事,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心头怒起,冷声道:“公主在做什幺!”

芙珠从没见过裴驹发这幺大怒火,吓了好大一跳,憋屈一天的委屈涌了上来,肩膀一抽一抽,哭了起来。

裴驹原先惊得心都拧了起来,看到她哭得这般可怜,心中的火气瞬间熄灭了,他目光晦涩,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孩,叹息了一声,轻轻抱住了她,“不是公主的错,是臣没护好你。”

芙珠张大眼,他还是知道了,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瑟缩着往后躲,裴驹双臂沉稳而有力,将娇小的人儿圈住,捧起绯红的小脸,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意,明明白白道:“公主的过去,走过许多曲折之径,但这都不是出自公主本愿,无需为之自责,臣只希望,臣能带给公主想要的安稳。”

他爱慕她。

不是愧疚。

他的心动,始于她低头时,发间露出的一朵花儿。

多幺像她,美丽脆弱,但绝不卑微。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她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只是想努力活下去,他从未看到这幺热烈的生活力,犹如一团幽幽的火,烧灼了他。

他乏味干枯的生活也终于有了不一样。

芙珠怔怔望着他双眸,忘记了流泪,心里却涌出更多的泪意,不再是以前在冷宫里时的无助惶恐,而是被温暖环绕住了。

灯烛在这时候扑灭了,屋里重新陷入黑暗,芙珠下意识躲进男人怀里。

裴驹被她贴住的部位,腾地酥麻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他昏天黑地,心旌波荡,没有什幺比这更催情,擡起她的脸亲了下去。

男人凸起的喉结上下轻轻滚动,落在她舌尖上,发烫心悸,芙珠没有躲开,小手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牢牢抓住,不舍得再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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