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始,金明池和琼林苑便陆续开放,供普罗大众前去游玩观赏。
初一当日,皇上更会亲临金明池的临水殿观看龙舟争标,然后登上宝津楼,远看禁军骑射竞技、献演百戏。喜欢凑热闹的汴京人,会早早来到琼林苑,等到铜锣敲响,仪仗喧天,就知道表演要开始了,互相推攘着挤到彩棚前,霸个好位争看表演。
除了春节冬至这种大节,每年三月的呈百戏,可算是汴京最盛大的庆典了。不仅是当日表演的戏剧、登台的艺人,会成为大家整年里津津乐道的谈资,哪怕是使用过的道具、身穿的服饰,都会引起一番潮流。
裴絮一下檐子,就拉着宝燕,逆着人流跑到琼林苑的骑射场去。去年郭彦启负了伤没能参赛,今年终于能上场一展身手,裴絮当然不能错过。
骑射场内也聚集了很多游人,大家都围坐在场内,裴絮和宝燕挑了个东边的位置坐下,所有人都等着选手们出场亮相。
每年报名骑射赛的人数不少,但最后能遴选入琼林苑比赛的,往往不足十人。赛事分成三轮,分别是移靶,牵丝和猎鸡。移靶考验基本功,选手骑马绕场一圈,分别瞄准场上的十个箭靶,中一靶得一分。牵丝难度升级,场上的箭靶会换成掌宽的硬布条,马蹄踏过扬起沙尘,要在风沙中瞄准布条已很是不易,还要考虑风向和箭速,想每次都命中布芯更是难上加难。最后一项猎鸡属于抢分项,剩余的选手同时进场,每人配箭三支,场上释出五只白羽鸡,射中一只得一分。赛事结束时,得分最高的选手获胜,独享圣上的御赐。
铜锣当的一声,选手们骑着马排成一列,绕场一圈缓缓进场,接受大家狂热的欢呼。
裴絮先看到的,不是郭彦启,而是那匹黑油油的大宛。
怎幺又是他。。。
马上的正是况道崇,带着一脸志在必得的笑意,享受着群众的喝彩。
“宝燕,你看。你说怎幺哪哪都能遇见他啊,真是讨厌。”
“说不定你和狐狸脸有缘呢。”
说完被裴絮白了一眼。
等了好一阵才等到郭彦启出场,裴絮朝他使劲儿挥手,可是隔着人山人海,马上的人并未发现她,绕着马场走开了去。
比赛正式开始。
选手们轮番上阵,无惊无险,都能一口气拿下十靶,进入下一轮。
第二轮开始,先上阵的便是郭彦启。
郭彦启从小习武,基本功扎实,一登场便用双腿夹紧马背,举手搭弓,百步外就射中了布条,连下三城,全场一片欢呼。裴絮虽然不会骑马,但也紧张得像自己在骑马背上一般,激动着双手握拳,捏得手心都印出了月牙纹。
也许是场上雀跃的欢呼声影响了郭彦启的发挥,第四箭意外落了空,好在他马上定了定神,最后拿下九箭的好成绩。
后面连续上了好几位选手,都只射中两三箭,完全不是对手。
稳了,冠军非启哥哥莫属了。
紧接着,黑亮的大宛上场了。
况道崇骑着他的黑马,缰绳一扬,疾驰而去。毫不犹豫就射出了五箭,每箭都直中布条中心,骑射场内气氛又火热了起来。裴絮闭眼祈祷他赶快射偏,千万不要超过九箭。
临近东边的靶位时,疾驰在马背上的况道崇,余光扫到了观众席间闭眼祈祷的裴絮。一下分神,失了最佳的放箭时机,松手时离弦的箭直直穿过布芯,咻一下把布条射裂了,布条断成两片飘落地上。
也是一个九箭全得。
场内气氛热烈,大家都为况道崇的精妙箭法叫好,争论着这断布之箭到底作不作数。唯独裴絮心里略有不快,幸好最后裁判官为人公,正说明箭不在布上不作数,两人打成平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说是你的启哥哥会赢呢,还是那个狐狸脸会赢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启哥哥!”
进入最后一轮,实际也只是郭彦启和况道崇之间的较量,其他人即便三羽全中,也夺冠无望。
众人入场后,各自握好自己的三支羽箭,蓄势待发。猎鸡不仅比眼界,还要拼手速,白羽鸡只有五只,身上挂了谁的箭,分数就归谁,斗的不止箭法,还要看谁够眼疾手快。
又是一声锣响。
郭彦启率先引弓,一口气搭上三箭,对准刚被放出的白羽鸡,瞄准,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箭头不偏不倚,定定落在三只白羽鸡上,全场轰动!连其他对手都对他的箭法作揖,纷纷表示佩服。
况道崇看了眼剩下的猎物,搭箭,射得剩余的两只白羽,手里握着最后一箭。
全场的目光汇聚在况道崇身上,见他搭上最后一箭,对准那只挂着郭彦启箭身的白羽鸡射去,不明觉厉。
况道崇的箭势如破竹,新的箭头打穿了鸡身上的旧箭骨,箭骨和刚刚的布条一样,裂成两半,从鸡身上掉了下来,被新箭取而代之。
短短的一刹,全场从静默无声,再到掌如雷鸣,而后窃窃私语。郭彦启看着自己的箭被射断,不满和怒气骤生,怒视况道崇,对上的却是况道崇轻蔑一笑,作揖说了句承让,便骑着马走到了裁判席下。
“太狡猾了!这样也能算数吗?可恶!”裴絮气得捶腿。
“要看裁判官怎幺判了,看来那个狐狸脸有点本事啊。”
“一肚子坏水,算什幺本事。”
骑射赛最后以况道崇得胜结束,冠军前往宝津楼领赏,场内的观众们则散开,赶过去看百戏。只有裴絮和宝燕走入骑射场内,跑到准备区寻找郭彦启。
郭彦启牵着自己的马,失落不忿交杂,本想着以自己的能力,夺冠应如探囊取物,而今却与第一失之交臂,心中百味杂陈。他认可况道崇的实力,只是此人气焰实在嚣张,简直不可一世。
自己早前已二哥的口中就听说过他了,是新党这两年扶植的要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能得刘相重用,据说行事大胆,杀伐决断,连二哥都要忌惮他几分。今日上场之前,二哥就提醒过自己要小心他,没想到马上就领教了。
郭彦启涉入官场不足三年,一直处在二哥的护荫之下,几乎没牵涉过新旧党之间的角力,本想着此番可以趁着骑射赛,在官家面前一展拳脚,而且旧党近年被新党打压得厉害,若自己能成功夺魁,至少能为旧党,为二哥,为郭家争口气,可如今,这个机会却拱手白白让给了别人。
“启哥哥!”
郭彦启擡头,原来是裴家的小姐和她的侍女。自己心情不佳,稍作休息后还要回宝津楼外监察献戏的戏班,实在没空应酬她,便对着远处的裴絮点头示意,拉马走开了。
裴絮匆匆跑到郭彦启身边,鼓起勇气,想约他一起看百戏表演。还没等开口,郭彦启便推说自己有公务要忙,直接走开了,剩下裴絮和宝燕呆站在马场外。
“小姐,我们也走吧~”宝燕扯了扯一脸失望的裴絮。
“没能拿下第一,启哥哥好像很不开心。”
“那也没办法啦,谁让狐狸脸技高一筹呢~”
“宝燕!”
“行啦行啦,知道你的启哥哥最厉害了,走吧小姐,我们也去宝津楼凑热闹吧~”
宝燕拖着裴絮,一直把她拖到宝津楼的彩棚下,买了位置,心心念念等着表演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