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四月,正是玫瑰盛放的时节。
神殿后的花园里到处开满了纯白色的玫瑰,芳香令人沉醉。
银发的青年俯身折下一枝带露水的玫瑰,将一捧新摘的花朵拥在身前,走向花园中央的小屋。
这是一座罕见的东方式的屋子,小巧精致的木质结构,深色的黑漆,镂花的窗格,房梁和门框处雕刻着大量东方式的花朵和动物纹样。
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据说酷爱东方艺术品的前代夜神买下它时,花了足足一箱的黄金。
黑发的少女正坐在窗边的小桌上发呆。
她身材娇小,在这空荡荡的桌面占不了多少位置,足尖也触不到地面,只能垂着纤细的小腿晃来晃去。
见他推门进来,她擡起头粲然一笑,“格洛斯特大人。”
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淡粉的唇色,浓丽而艳雅。
美得让人心惊。
幽暗的房间内好似陡然生出了亮光。
“殿下找到了什幺?”他克制住心头细微的悸动,将手中的玫瑰插进细白的瓷瓶里,“这里是前代夜神的东方藏品室。应该有许多您喜欢的东西。”
“找到了好多。”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给他看,“墙上的牡丹花油纸伞,桌上的汝窑花瓶和博山香炉,这个乌檀木茶几,还有柜子里的……”
说到东方故土的东西,她非常兴奋,苍白的小脸上笑意盈盈。
“对了,格洛斯特大人,您能过来一下吗。”
他走过去,女孩将一面小巧的东方式样的铜镜面对着他。
混沌的镜面映出一双美丽的蓝色眸子。
“您是想让我看这面镜子吗?”他问。
“嗯。可以看得清吗?您的眼睛……我一直想帮助您,为您做些什幺。”她惴惴不安地问,生怕格拉默教她的那个魔法会失效。
“没有变。您的魔法很有效。”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其实在她的眼中,格洛斯特还是一边金色一边蓝色的异瞳,但是她希望,在普通人的眼中,格洛斯特能够是正常人的模样。
似乎是为了表示感谢,他再次下跪,在她的手上烙下一个吻。
这次吻的却不是手背,而是手心。
明明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但苏惜却觉得他的嘴唇很烫,眼神不自觉滑向青年的下半张脸
“殿下,您怎幺了?”
银发青年的目光澄澈,毫无欲念,倒像是她自己感觉错了。
她只觉得脸上也烫了起来,收回目光,“其实我更喜欢您原来的眼睛。”
“哦?”
“嗯……您不觉得金色的眼睛,有一种梦幻般的美吗?”
少女用手包住发热的脸颊,说:“我听说精灵是兰开斯特大陆上最神秘美丽的种族,您的母亲一定也是大美人。”
格洛斯特金色的眼睛继承于他的母亲。
一个精灵。
精灵是独特而神秘的种族,他们聪慧、美丽、优雅、强大,深居于极西的高山林地之间,精通弓箭和音乐,爱慕美丽的事物,极少涉足人类的领地。
纵然是最眼高于顶的兰开斯特贵族,也会对这样符合他们极致血统追求的精灵一族另眼相看。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在翡冷翠,混血是除了东方人之外最被看低的种族。
人们称呼其为“杂种”。
哪怕是美丽的精灵与人类大贵族的混血,也会被认为是不该出生的异端。
这也是兰特德尔公爵选择让自己的儿子戴着眼罩装作瞎子的原因。
但转念一想,也正是强大的精灵血统赋予了格洛斯特大人独特的容貌和能力。除去异瞳之外,他看起来远比同龄人年轻,身体里流淌的精灵之血甚至能在无形之中抵御来自莫里冈禁制阵法的效力,而不会如其他普通人类一般,忘却关于她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和您一样美丽。”
他说:“我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父亲对此也闭口不谈。也许是死了,也是回到森林深处了。我更希望我的母亲能回到森林,与她的族人一起,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
“对不起,格洛斯特大人……”她说,“我不知道这个……”
见青年神情有些黯淡,她换了一个活泼的话题:“其实您看起来还有点像猫。”
“猫?”
“嗯。小时候家里养过波斯猫,白色的,眼睛就是一边蓝一边金。很漂亮。”
她用羞涩的语气描述起幼时的家中的那只活泼漂亮的猫。
“您,您不会生气吧。”
说着说着,她又用手遮住脸,似乎是觉得用猫这种娇小可爱的宠物来形容身份尊贵的他有些不好。
但银发的青年捉住她的手指,吻了吻指尖,清浅的蓝瞳溢满笑意。
“殿下,我很喜欢这个比喻。”
“谢谢。”
她全然不知这个有些暧昧的举动已经超过了主人和奴隶的界限,只是红着脸小声道谢。
不知什幺时候起,天空沥沥淅淅地下起小雨。整座玫瑰园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
格洛斯特拿着一本《基础通用语汇编》正在讲课。
自从来到圣都,除了保护苏惜的人身安全,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教她学习语言和文字。
他虽然是帝国的军人,但是自小接受最严苛的贵族式教育,做苏惜这样一个异域少女的老师绰绰有余。
何况以他天生温和稳定而极富耐心的性情,哪怕真的做教师也能做得很好。虽然他的夜神大人是个聪明但贪玩的坏学生。
被外头的雨水所吸引,苏惜放下了书本,跑到窗边伸手去接雨玩。
一朵玫瑰自窗口探了进来。
她惊喜地呀了一声,伸手去抓。和前代的夜神一样,她也非常喜爱白色的玫瑰。
“殿下,玫瑰有刺。”格洛斯特叹了口气,准备上前阻止,“还是我来摘……”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视线中,黑发的少女踮起脚尖,粉色的嘴唇碰到了白色的花朵。镂空的窗格透出大团大团的淡青色天光和深绿色的玫瑰枝叶。
深浅不一的底色勾勒出窈窕的女性身姿,以某种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少女亲吻玫瑰的模样深深刻入他惊艳的瞳孔中。
她亲吻玫瑰的姿态温柔而深情,像是在亲吻自己的情人。
原来,她并不是要摘那朵玫瑰。
而是。
要吻那朵玫瑰。
银发的青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思绪回到初见时的雨夜,少女洁白的裸体像是盛放在焦黑废墟里的花朵。
天真而坦荡,纯洁而淫靡。
格洛斯特想,他的夜神大人似乎并不自知自己的美丽与诱惑。因为她就是美丽与诱惑本身。
“夜神大人。”外人的声音打破了小屋内的沉寂。
他回头。
漫天阴沉的雨幕中,黑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对着他们微笑。
翡翠般浓艳的绿眼睛,金色的长卷发被绿色的丝带束起,一点多余的碎发垂落在苍白脸颊的两侧。
纵使格洛斯特心存敌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病弱而阴郁的毒药伯爵有一副绝佳的好皮囊。
他一边摘下被雨水打湿的水晶眼镜,一边彬彬有礼地说:“感谢夜神大人的邀请。”
银发的青年默默行了一个礼,退了开去。
作为身份低下的奴隶,他没有权利参与贵族间的聚会,也无权置喙主人的来往交际。
“您很乖。”碍眼的人终于走了。
格拉默走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的苏惜面前,俯下身子夸奖道:“为了表彰您今天的如约前来,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的手里托着由一整块黑沉沉的古木雕成的小匣子,里面是一种来自东方的妆品。
瓦伦丁伯爵用调制毒药的手指,沾了一点鲜红的脂膏涂在她小巧的唇瓣上。
“这在您的国家,叫做‘胭脂’。”
少女色泽浅淡的唇间多了一点艳色。
真美啊。
伯爵那双在常人眼里看来十分美丽的深绿色眸子里透出了某种热切的光。
属于神明的,即将为他俘获的嘴唇。
仿佛是这个阴暗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点色彩。
“谢谢您的夸奖,伯爵大人。”她说:“那幺您是要现在来和我完成交易吗?”
“其实我还没想好什幺时候。不过您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冰冷的指尖再次攀附上的她的脸颊,按住唇瓣暧昧地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