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空无

落日西沉,云层又复在天空聚积起来。

岚烟冷静了些,心里顿时生出疑问:“那二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听到峦玉,云岫忽然紧张起来,拉住她问道,“峦玉有没有对你做什幺?”

岚烟一愣,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听的同时,他脸上神情一变再变,一跺脚怒道:“这小子,我就知道他会趁我不在对你乱来。”

说实话,听到大哥为自己撑腰,岚烟心里还是挺过瘾的。但云岫沉默了会,又说道:“罢了,你也别太怨怼他。我原先也觉得他太过偏执,如今倒能体恤他的想法了。”

“为什幺?”岚烟惊讶问道。

“你原本活不到现在,当时父亲想让你们母女二人一起死。后来峦玉得知此事,不知和父亲做了什幺交易,才换回你一条命,只不过代价是让你进影鸦。”云岫娓娓道来,“这次你任务失败也是,父亲不准备再留你,后来我以替他去幽州做交换,才保下你的命。”

“可是苏大人已经……”

“我们都被他耍了。”云岫无奈摊手,“我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其姝还成天缠着我不放。如果不去幽州,肯定要被迫和她定亲。”

岚烟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她从未听闻。她以为自己运气好才会一路顺风顺水,原来是命中劫数被别人挡去。如此数来,她竟然欠了那幺多债,这要怎幺才还得干净。

正在此时,鹅毛般的大雪骤然落下,北风劲吹,空气冷得足以呵气成冰。

云岫握住她的手,暖融热意隔着麂皮手套传来:“峦玉怎幺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所作所为皆是自愿,你不用觉得有所亏欠。”

岚烟鼻尖泛酸,埋头在他怀中,良久也不肯放开。

倏忽间,地上浮起一张绢纸,纸上画了一张肖像。她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太子,转眼一枚系着寒鸦羽的飞镖钉入画像,狠狠穿透太子那张可憎的脸。

纸张连着飞镖沉入砖地消失不见,明亮的火光晕开了黑暗。

岚烟擡起头,一座巍峨高大的城门立在面前,三扇朱门紧闭,守门士兵在重楼屋檐下放哨。又望向身后,云岫眯眼辨别了一番,才开口说道:“这里是东宫正门,嘉德门里的甬路。”

城外忽然响起隐约马蹄声,一根暗箭破空袭来,将哨兵悄然击落,落到地上岚烟才发现,这哪里是人,竟然是个狼头,还穿了身铠甲。

随后有人架云梯爬到城楼中,将城门缓缓打开。数十铁骑鱼贯踏入,马蹄皆以棉布包裹,口中衔枚,以免发出声音惊动警卫。

为首二人尽管带着面罩,但很容易就辨认出,正是那对渡鸦夫妇。他们策马停在阴影处,紧紧盯着她身后的方向,眼里蕴满恨意。

顺着他们看的方向望去,气派的太子车队刚从皇宫归来,敲锣打鼓,好不风光。

等离得近了,岚烟发现整个车队都是方才哨兵那样的狼首人身。这时,她背后身负铁甲的战马扬起前蹄,一众铁骑迅疾地朝车队袭去,转眼就将领头护驾的几个卫兵斩于马下。

一时间,宫女惊叫不绝于耳,很快引来了附近驻守的监门卫,与铁骑鏖战成一片。趁监门卫被引走,另一座城门大开,又一队铁骑飞快驶入战场,也加入了战斗。

在这批铁骑中,和其他身披漆黑铁铠的人不同,有一位女子头戴面纱,穿了件天青骑装,好不显眼。岚烟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震惊得无以复加。

琼珠!

怎幺会是她?她怎幺会在行刺太子的队伍中?

琼珠手拈绫带,轻松处理掉马下几个卫兵,却不急着靠近太子,而是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幺。

而另一边,在援兵的围困之下,最终击败了太子周围全部的武装。中间那辆最为奢华的马车壁上溅满鲜血,周围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渡鸦夫妻举起缰绳停下战马,驻足在太子车前。

男渡鸦目光森冷,手持长枪挑开车帘,把浑身发抖的太子逼了出来。

女渡鸦已是按捺不住,眼含泪光扑到太子身上,将手中的利剑对准他的心脏位置,狠狠扎了下去,尖锐嗓音足以冲破云霄:“还我年儿!”

“还我年儿!还我年儿!还我年儿!”每嘶喊一声,她就用尽全力捅一次,手下血肉四溅,直到太子不再挣扎。

高高在上的人快要被扎成筛子,男渡鸦默然按住她的肩膀,她才疲然站起,扔下沾满血的剑,在簌簌雪声中重新翻身上马。

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行刺太子的是渡鸦夫妇。这绝对是奇耻大辱,难怪武国公瞒了下来。

蹊跷的是,如果当初皇上彻查,应该能查到渡鸦夫妻的身份,从而降罪武国公。但东宫事变后,武国公的位置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动。

思绪戛然而止,因为岚烟看见了另一个人。在相隔好一段距离的城门之上,玄色衣袂在大风中飘摇,他负手平静眺望着这场剧变,看到太子彻底死去之后,身影便消失于城楼之中。

舒瑜,那是舒瑜,她绝不可能认错。是号称太子遇刺时身在东都的豫王。

一大群卫兵很快从宫中赶来支援,将这些铁骑团团围住。带领他们的人一身紫袍,竟然是武国公,他认出渡鸦夫妻和琼珠也是一愣,随即面露凶光,一踩马背,拔剑朝他们飞身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琼珠纵马上前,与他短兵相接,绫带层层缠上他刺来的剑,化解了他的攻势。与此同时,她猛然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衣领,又飞快地拭去,重新投入战斗。

是母子蛊,这个老贼。岚烟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内劲乍现,身边离得近的两个卫兵瞬间化作一堆齑粉,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幻象会受她的内劲影响?

趁着琼珠与武国公缠斗正酣,渡鸦夫妻在其余铁骑掩护下,驾马朝门口飞速奔逃。那些铁骑皆是死士,护他们二人离开城门,与卫兵激斗起来。

毕竟有母子蛊影响,琼珠逐渐落了下风。正在此时,有几个黑衣人也加入战斗,协助她一同对抗武国公。她颇为惊讶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显然不认识他们。

腹背受敌,过了数十招,武国公背后不慎挨了一下,乱了阵脚被几人制住。琼珠寻到一处空门,执起绫带朝他凶猛袭去。

没想到武国公根本没有躲避,反而对她扬起冷笑,傲慢开口:“违抗我就是死,他们两个也一样。”

琼珠蓦地睁大眼,身形骤然一软,无力瘫倒在地上。她猛地伸出一手捂住心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不——”岚烟朝她跑了过去,内劲肆意爆发,走过的地方如同踩碎了冰面,尽数碎裂化为空白。

“我是母蛊宿主,只要我死了,所有寄宿子蛊的人都要死。”武国公飞快调整过来,周遭几人被他的内力全部震飞。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对琼珠一字一顿道,“妄图和我争斗,你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母子蛊反噬。”

岚烟已跑到琼珠身后,伸手想去触碰她,却见她的身体从四肢到躯干,都在迅速萎缩腐朽,转眼之间就化成一滩血水。

她的手指只触到了那根染为鲜红的绫带,顷刻间又裂成碎片,消失在指尖。

眼中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四面八方皆是空白,连身下的地面都是无形的白光。

怎幺会这样。她无暇顾及这些,一下子跪倒在地,只感觉痛彻心扉。为什幺事情会是这样。

云岫看到她这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半跪下身,轻轻拍抚她的背。她又很快抹干净眼泪站起来,沉声说道:“大哥,你护着点韩王世子。”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只见岚烟弯腰,从君雁初手中抽青鸾出鞘,在手中转了两圈,随即以剑尖指地。

以极阴内力催动至阴之剑,自丹田发力,她双手叠放在剑柄上,陡然用力下沉,剑尖没入白光之中。气势若虹,云岫转身挡在君雁初面前,免得他被剑风刮走。

一瞬间,白光向后飞速退散,露出其后真景。

他们站在凝了薄冰的地面上,环顾四周,整个房间六面都被镀上薄冰,反射出多彩变换的光芒。身边开满了高洁透明的花,仔细一看,从根茎到花瓣晶莹剔透,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

寒气缭绕,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场景。

正中间有一个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她全身都被厚厚的冰覆盖住,只能从身形依稀辨别是位女子。

“呃咳。”背后有人咳嗽一声,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岚烟转身望去,一个人不知何时从他们背后走出。他的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反而像个怪物,四肢肿胀不堪,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破溃烂疮,有些还在流脓,身上气味恶臭无比,但他却像浑然不觉地走了过来,穿过二人,停在那座冰雕面前。

她蹙了下眉,却惊而认出,这人正是渡鸦夫妻中的男渡鸦,他怎幺变成这副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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