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在陈默的脑海中,8年前,因为父亲重病,他从德国返回S市,父亲走后便在市区老街开了一家清吧,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请问老板在吗?”声音有点疏离的冷漠,但是却很迷人。
“我是老板,什幺事?”在整理吧台的陈默擡起头,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容颜,一米六几的身材略微消瘦,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虽然她努力表现得成熟大方,依然看得出她略带青涩,陈默一眼就认定她是一名在校大学生。
“我听说你们在招驻唱。”女孩开门见山得说道。
“对。”陈默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是我们需要爵士乐队。”
“能让我试试吗?”女孩听出了陈默的话外之意,他觉得她不够格。没等他回话又再次询问:“这里有钢琴吧?”
“那儿。”陈默随手往里面一指,虽然没有什幺期待,现在才7点,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就让她随意试试。
她演唱的声音带着故事感,一首经典的Close to you被她唱出了缠绵的感觉,一曲结束,陈默不知不觉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音乐学院?”虽然是一首简单的歌,但无论是她弹钢琴的技巧,还是演唱方式,都显得有些专业。
“不是。”女孩站起身。
“周五和周六唱,只是弹弹爵士乐也可以。”陈默停顿了一下:“如果遇到客人要点歌,需要你配合。”
“好。”女孩淡然得应道。
“你的名字和电话留一下。”陈默走到吧台,拿出了一支笔和便签:“固定收入一天一千,有人点歌收入给你一半,当日结算。”
女孩在接过笔书写,将便签递给了陈默。
“叶……缘,我叫陈默,耳朵陈,沉默的默,你有什幺想问的吗?”陈默看了一眼便签,字迹很清秀,跟她本人的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没有。”
“那周五见?”陈默擡头看向叶缘,叮嘱了一句:“记得带套衣服来换。”
叶缘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那个周末,叶缘便开始在陈默的酒吧里当驻唱,她换上一身黑色长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着朦胧又充满诱惑感的美丽。但是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陈默心想,是不是怪自己只要求她换一身衣服,却没要求她化妆。她大多数时间她只是在弹琴,一首接一首,以爵士音乐为主,陈默觉得即便没有演唱也无任何不妥,她的琴声很适合他给酒吧的风格定位。
深夜三点,酒吧里只剩几位顾客。
“现金结算吗?”陈默在吧台,低头看着抽屉里今天营业收到的现金。
“能给我换那瓶酒吗?”叶缘指着酒架上的一瓶轩尼诗。
“那瓶不行,钱不够。”陈默扫了一眼酒架。
“那就换一瓶。”叶缘的语气变得冷漠。
陈默转身拿了一瓶Gold Label,随口问了句“你还能回学校?”
“不回学校。”叶缘轻声应了声。
“哦。”陈默将酒递给眼前的女孩:“那注意安全。”
叶缘丢下一句“奸商”后拿着酒转身离开。
陈默盯着叶缘的背影,浮现一丝自嘲般的笑容。
第二天,陈默给叶缘准备了一套化妆品。
“可以不化妆吗?”叶缘在酒吧后台的休息室看着陈默。
“为什幺?”陈默问道,他接触的女孩大多都爱化妆,即便是本身资质甚好,一套合适的妆容也会令她们更加的容光焕发。
“麻烦。”
“那我帮你。”陈默拿起了一瓶乳液。
叶缘不耐烦得闭上眼睛,一副任人摆布的表情。
有过许多情感经历的陈默,给女人化起妆来虽然说不上达到专业水准,但也算是得心应手,因为与她们交往的时候,偶尔灵光乍现,想把她们塑造成他梦想的样子。
叶缘睁开眼的时候,不禁被镜中的自己惊到。深眼影,暗红唇,在一张苍白的脸上,透着冷漠和疏离,这真的是她吗?,叶缘不禁着镜子露出微笑。
“看来你还算满意。”陈默透过镜子看着叶缘的眼睛,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叶缘没说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叶缘一晚上弹着节奏舒缓的曲子,几乎不怎幺唱歌。
“现金还是酒?”陈默问叶缘,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酒。”
“昨天那个好喝吗?”陈默的笑意传到了嘴角。
“不知道。”
“那试试这个吧。”陈默递给叶缘一瓶蓝带。
叶缘跟昨日一样拿着酒一言不发得转身离开。
这样的模式持续了大概三个月,在这期间,陈默会给叶缘买一些合适她演奏的服装,但都是黑色。他还偶尔会将她秀丽的直发随意卷起。叶缘对他的这番做法从未有过抗拒,就如一具布娃娃一般,不喜欢,不反对,任他摆布。
演奏完成后,她总是带走一瓶酒。陈默给她的酒越来越贵,虽然他从来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喝他的酒,也不知道为什幺不拿着现金去外面买,即便她的来历,依旧忍住不问,只不过心里对她的好奇一点一点的蓄积起来。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周五晚上,来了一小群人,其中一个男人似乎是住在附近,偶尔周末会来,只要来了都会点歌,曾经跟陈默闲聊过几次,每次都会提到很喜欢听叶缘唱歌,还曾当面要过她的联系方式,结果当然是被冷漠的拒绝。
当天因为一个侍应生请假,陈默亲自上前服务。
“今天说好了是叶医生买单哦!”一个短发女人看着坐在边上的男人,毫不掩饰的星星眼,另看在眼里的陈默心里暗笑。
“今天是我老大请,但是卓医生你的那顿可不能省!”其中一名男子眉飞色舞的说道。
“张逸文你这是埋汰我吧!我跟你老大同期进的医院,现在他都升上了主任医师,做你老大了,我才刚上副主任医师”短发女子撇撇嘴:“而且还是答应调去急诊才有的机会。”
“所以呢!今天也是你的欢送会!”那个名叫张逸文的男人对她眨了眨眼。
“你个小男人倒是会精打细算咯,欢送会本该轮到你出血,就能跟这场一起算咯?!”短发女子掐了一下张逸文。
“只要大家有空能一同出来聚,都由我来买好了。”坐在最边上的那个男人温文尔雅,带着疏离的微笑。那张脸无疑可以用英俊帅气来形容,在酒吧这种人来人往,从不缺帅哥美女的地方,也是足够令陈默印象深刻的一张脸。
“不愧是我老大!”张逸文给短发女子送了个眼神:“卓琳你知道自己为啥当不了老大了吧!”
“张逸文,这家酒吧价格也不比新天地便宜啊,为啥带我们跑那幺远。”另一个长发女子看着酒单说道。
“重点不是酒,”张逸文摆摆手,往钢琴放置的位置擡了擡下巴:“看到那个美女了吗,她才是重点,开口就是天籁。”
“啧啧啧,看你那痴样,肯定去骚扰过。”卓琳斜看着张逸文。
“什幺叫骚扰,正常交朋友而已。”张逸文正色解释。
“所以现在是你朋友了?”卓琳接着酸他。
“没。”张逸文怂了怂肩:“攻克难度,绝对超过五颗星。”
“老大,酒单给你,我就想吃点零食。”长发女人不再理张逸文,把酒单合上正要递给那个被称作“叶医生”的男子,就被坐在他旁边的张逸文截住了:“我来,老大都不喝酒,哪里会点咯。”
陈默记好单后就离开了卡座。
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张逸文正在怂恿那个被称作“叶医生”的男子去点歌:“拜托,老大,你只要过去点首你喜欢的歌让她唱,很简单的不是嘛?”
“让他帮忙点就好了嘛!”短发女子直接开口要帮男子解围,指了指陈默。
“想让她唱什幺?”陈默笑问着。
“诶,老板!”张逸文摆摆手,一脸谄笑:“不用了,我要老大陪我去。”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肯定有不良居心……”卓琳盯着张逸文。
“能有啥不良居心,不就是想交个朋友要个电话嘛。”张逸文心虚得把眼神移开。
“自己去要就好了,非得拉着叶医生去……”卓琳对她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没试过啊……”张逸文说话音量越来越小。
“人家压根不想理你是吧?那你还执着个什幺啊!”卓琳轻笑一声。
“只要她喜欢男人,我就有机会。如果像老大这样都出手失败,我才肯死心。”张逸文板一脸认真:“呐,笔和纸都在呢。”
“你写吧,我帮你给她就是了。”男子微笑开口:“但是电话就算了吧。”
“没事,你就跟着我去,不用说话。”张逸文似乎改变了主意,没再强迫。
叶缘正演奏着一首节奏舒缓的乐曲,她今天穿的衣服是陈默为她买的一件带有一些蕾丝装饰的黑色长裙,平肩的设计展示出她诱人的锁骨和优美的天鹅颈,合身的剪裁衬得她身形优雅而美丽。陈默帮她上了妆,还将她的长发卷成了波浪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流露出一丝成熟女性的韵味。
等到这曲快要结束时,陈默在不远处看着张逸文拉着身旁的男人向她走过去。
“美女,又见面了,来一首Fly to the moon?”张逸文讲纸条递给了叶缘。
叶缘神情冷漠得接过了字条。
“是那位先生点的,他说你刚刚琴弹得特别好,想跟你交个朋友,能不能跟你交换个电话号码?”张逸文接着说道,并回身拉着站得稍远的男人上前。
叶缘擡起了头看向来人,只一瞬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便被面前的男人狠狠拽住,接着便是严厉的呵斥声:“你这是在做什幺!?”
叶缘被强拽起身,看清来人之后,原本慌乱的神情化作了平静,凝视着男人许久,冷冷的说着:“我做什幺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是这里的驻唱歌手。”
“谁允许你在这驻唱了?!”男人语气更加严厉,全无刚才温文尔雅的模样,盯着叶缘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不用谁允许,我十八岁了,有权利自己做决定!”叶缘丝毫不惧得回视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两人静静得看着对方,时间停顿了几秒后,男人拽紧叶缘的手腕就要往外走去。
陈默似是被刚才的场面惊到了,直到看见叶缘被男人牵着要离开,顿时反应过来,上前拦住了在气头上的男子:“先生,有什幺事坐下说。”
“没什幺事,我带我妹妹回家!”男人冷漠的应道,看着陈默眼神冰冷,似乎是对他插手的警告。
“我不回去!”叶缘用力得挣扎着手腕,奈何他拽着她的手丝毫不曾松懈,挣扎只会让她感到疼痛:“你放开我!”
男人转身,低头看进叶缘的双眸,语气透着彻骨的冰冷:“十八岁了呵,你现在倒是看着像成年人的样子了,我当哥哥的管不了你了是吗?”
“怎幺?把我晾了大半年,终于想着要管我了吗?”叶缘倔强的回应他。
男人静静得凝视着她,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是谁当初说考上S大会好好照顾我?”叶缘冰冷得质问着眼前的男人:“对,一开始你是对我很照顾,什幺都帮我打点好。但是现在呢,除了银行账户上的交流,你管过我吗?”
“你忙,我不敢打扰你,但是我周末回家,也总是见不到你!我虽然跟你在一个学校,但我却后悔选择这个专业,让我不能跟你在同一个校区,或许我应该成为你的学生,未来成为你的同事,才能时时见到你!?”叶缘轻咬了下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叶轩,你到底有多忙,忙到选择性得将我忘掉吗?”
张逸文站在旁边看着,知道这个小美女居然是老大的妹妹后,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欣喜,感觉自己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赶忙出来打圆场:“叶小妹,老大确实很忙,你也知道咱们当外科医生的,又是在三甲医院,连台手术是常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你哥又是最受领导器重的,全s市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平时还要带学生,做学术,难免没有时间照顾你。不过没关系,我叫张逸文,以后他忙的时候,我可以帮忙照顾你…”
“你闭嘴…”卓琳呵斥住了张逸文,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叶轩和平常不一样,无论发生什幺都表现得淡定的他,第一次有着这幺强烈的情绪波动。
兄妹二人互相望着彼此,似乎已将外界完全隔离开。叶轩在叶缘接连不断的冰冷质疑声中,看到了她眼中传递出的愤怒与失望,他的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悲伤,随即闭上了双眼,松开了她的手。再次看向叶缘时,眼里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压抑着声音:“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了,那就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叶轩转身离开了酒吧。其它几人也随他走出了酒吧。
张逸文看了眼呆呆站着的叶缘,安慰道:“叶小妹,你别难过。我先帮你开导开导你哥哥,改天再来找你。”
叶缘看着叶轩离开的背影,终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陈默上前,轻抚着叶缘的后背,轻声安慰:“进去休息一会。”
叶缘任陈默牵着,回到了休息室。在看到镜子中的人影时,叶缘呆住了,那个人她根本不认识,哭花眼的暗黑妆容,映衬着苍白的脸颊,如同一个从地狱出来的鬼娃娃一般。楞了几秒,叶缘从桌上抄起一个玻璃瓶,往镜子砸去。
来不及阻止她,陈默听到哐的一声,镜子瞬间碎成无数玻璃片。他随即紧紧从身后抱住了叶缘,担忧她下一步会拿起玻璃碎片做出什幺傻事。
“放手。”叶缘冷声道。
陈默没有收手,他毫不怀疑她会做出什幺惊人的举动,平时的她如同一座冰山,而今天她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他明白一个人的情绪蓄积已久后的爆发有多可怕。
“我不会寻死。”叶缘似乎知道陈默的心思。
陈默松开了双手,叶缘拿起桌上的一瓶卸妆水转身去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