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山城高中每年九月都会赶在中秋前办一场夜市。

日里暑热未消,入夜又是秋凉,大部分班级都不约而同摆摊卖小食,但也总有些特立独行的。

蒋琛的班级联合了一层楼四个班,用厚窗帘搭了棚子把邻班前后门联结起来,如火如荼办了个鬼屋。

教室里又做了隔断,拐角不期然跳出来一个鬼模样,不知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血红暗灯,颜色亮光一阵有一阵无,给简陋的鬼屋添了些诡怪。

蒋琛那时候才进了高中,有时候连夜路都不敢走,遑论进鬼屋。可眼下遇上的是自己班级办的盛事,他手里游园券剩了一把,便被班里同学薅了进去。

十五岁的男生脸皮薄,不愿意叫人知道自己是个怕鬼怕黑的怂包,只好硬着头皮去闯鬼屋。

里面的灯光只有暗和更暗,蒋琛没走两步就被拐角悬着的半只人体模型吓了个半死,跌坐在地上怎幺也起不来。

学校在高一班级上报鬼屋项目的时候提过要求,人体模型上便连红颜料都没泼,只单单悬在那里,谈不上吓人。

不过蒋琛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偶发的夜盲叫他寸步难行,一时间只能看见浸在暗红空气里的半个身体,自然吓得难顶。

程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的他。

学生搞的鬼屋实在恐怖不到哪里去,但要是在里面行进途中被人扯住裤脚,任谁都经不住。

程汐鬼叫了两声听见虚弱的男声,又见着人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光线黯淡只能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形,不由分说抓上她的手。

“带我出去吧,求你了。”

男生的声音在周围血红灯色中显得尤为诡异,程汐下意识想把手挣脱,却被人死死攥着,只好认命。

她带着人往前走了几步,见后人拖拖拉拉的,已经拽得她后倾几次,又忍不住问:“你是人是鬼啊?”

蒋琛一愣,忙正名道:“我是人。”

“那你怎幺走得不情不愿?”

“我、我、我夜盲,看不见路。”

“夜盲还来玩鬼屋。”

蒋琛抿嘴不言,他总不能说是被班里同学强塞进来的,实在丢人。

程汐见他不说话,便也敛了声,他们行进间已经过了一个班级,正穿过当中联结的黑布搭就的小棚,外头的人声传进来,蒋琛下意识去听,倏地被铁架子绊了一下扑到程汐的背上。

“你没事吧?”程汐出声问,听见身后人低低“嗯”了一声,又说:“要是嫌快的话就按一下我的手。”

“好。”

女生的手小而柔软,被蒋琛牢牢握在手里,从她颈间散出的清新发香一阵阵往蒋琛鼻子里窜,他蓦地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牵女生的手,他很庆幸厚重窗帘布挡不住外头时远时近的人声,便很好地盖住了他如鼓的心跳。

程汐从他怀里钻出去的时候蒋琛有些怅然,他尽力睁着眼睛,试图摆脱夜盲的禁锢去看清她的样子,却只能偶尔借着忽明忽灭的暗红颜色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从女生额侧头发露出来的耳尖。

不知不觉第三个班级已经过去一半,身边男生高瘦的身影不住吸引她的目光。

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气质,男生手心温热着,手掌紧紧把她的手都包握住,让程汐有种被需要的幸福感。

许是前两个班级的布置已经花了大半的预算,第三个班级已经在原有的简陋上更进一层,程汐带着人没多久又走到了棚口,听见男生问:“快要结束了吗?”

程汐点点头,道:“前面就是最后一个班了。”

“已经最后一个班了吗?”

“嗯。”

“好快啊。”蒋琛不自觉叹一声。

程汐没作他想,只答:“这里都不吓人,也就是你夜盲才没办法走。”

蒋琛想起自己在第一个教室被吓得倒地,便不敢接话。

倏忽间最后一个教室也过了大半,蒋琛目之所及处开始透出微光,他知道那是室外走廊的灯火,心里开始有些不想再往前。

他留恋今天短暂的相处,只想把时间更延长些。

蒋琛把手收紧了,拇指被程汐握在掌心,他想起她先前的话,忍不住按了按她手心的软肉。

程汐果然走得慢了许多,蒋琛再按了按,两人便已是并肩走着。

从门口透过来的亮光叫蒋琛愈发清晰地看见程汐秀美的耳尖,他的心跳愈快,连后背都开始冒出层层的薄汗。

想吻她。

蒋琛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把他吓了一跳。

身边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还在泰然地带他往前,蒋琛心虚起来,紧张得耳边响起阵嗡鸣。

好在出口已经极近,蒋琛的视线忽的明朗,程汐带着他掀开纱帘走出去,蒋琛得了视野,忙松开她的手隐到人群中。

蒋琛躲在高三几个三五成群的男生背后,偷偷回头看一眼正张望的程汐。

真好看。他私心想,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生了。

蒋琛穿过“THE-L”的夜场,从侧楼梯走上二楼,他在平台上看见程汐推门出去,秀白的耳尖便一闪而过。

他想起那天在程家,进门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的程汐,她回头看他一眼,又淡漠地回头。

他忍不住坐到她旁边,面上端做样子,私心正想,身边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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