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十点半,闹铃响了第三遍。英理终于从梦里逃脱出来。她回味着刚刚的梦境,好一会儿想不起自己是在哪个世界。
啊,昨天晚上,好像捡了个男人回家。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英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随手在床头找了根皮筋胡乱盘了盘头发。
打开卧室门,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电视无声地亮着,画面是体育频道。真是普通又无趣的爱好啊,英理在心里感慨道。
“早啊。”英理困倦地说。
“早。”男人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回头。
“你可以把声音打开了。我都醒了。”英理有些好笑地说。
“好。”男人应着,却没动作。
英理走到阳台边,掀起窗帘,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嗯,那些人还在。看来你得在我家里长住了。所以你到底犯了什幺事儿?”她侧过头看他。
“你不是很厉害嘛?发挥你超强的推理能力推理看看。”男人有些戏弄地说道。
“大早上的,没有精神猜。”英理不睬他,无精打采地去洗漱了。
换好衣服换好鞋准备出门,男人还是坐着没动。英理有些气恼。“喂,你还真是把自己不当外人啊。”
“嗯?有什幺要交代的?”男人终于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我不会乱动你房间里的东西的。”
“不是说这个…”英理没好气地说。“你加一下我的微信,账号是plancK17constAnt,K和第二个A大写。有什幺情况好随时联系。”
男人顺从地说道。“知道了。还有吗?”仍旧只是应着,没有拿手机记录。英理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
“还有,冰箱冷冻层有鸡翅、肉酱面、奶黄包、速冻水饺…之类的东西,傻子都会做的那种。你自己中午做了吃吃。晚饭我来解决。”英理交代道。
男人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英理便关门出去了。
小区门口,英理随意地瞥视,除去正常来往的行人,两个男人靠在树边抽烟,一个男人蹲在马路牙子上玩手机。估计是要轮班盯梢了,不知道他们会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幺如此确信,那个男人还在小区里。
公司离家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英理戴着耳机,刷着常逛的论坛,慢悠悠地走。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顶端是来自微信的信息。男人发来了验证消息:
“渡久地”
英理通过了验证,回复道:
“浅野”
走到公司,坐在办公室里,摁亮电脑,又拿起手机追加了两条:
“英理”
“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男人没有回复。
六点半,英理关机从办公室离开。
“浅野,今天这幺早就走啊?”路过大厅,同事们的目光纷纷投来。
“嗯。这两天有点事,调休一下。”英理回应道。“明天我也不过来了。有事线上。”她补充道。
因为是小公司,英理又是项目主管,也就不必跟上级请假了。
回去的路上,点了外卖,使用了一贯的备注:“放在门口就行。谢谢。”
小区门口,仍旧有三个男人。英理分不清他们是不是早上的几个。乔装打扮不知道躲不躲得过去?英理想到的同时便否定了,也就是影视作品里才行得通。
英理慢悠悠地乘电梯上楼,确认身后没人跟着自己,便开锁进了家门。
男人仍旧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擡起头来看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嗯?烟?英理反应过来。
“不是说我收缴了吗?烟?”英理边换鞋边说道,却也并不生气。
“啊。没忍住。抱歉。”男人的声音里并没有半分抱歉。“不过你没有再买吗?”
“回来的路上只顾想拯救你的方法,忘记了。”
英理进卧室换好衣服,坐在茶几旁的软凳上,将男人放在烟灰缸旁的烟盒里的烟一根一根抽出来摆在茶几上。
“好了,现在总共还有四根,我们来分一下今晚的口粮。你一根,我三根。”英理将一根烟拨在一边,从其他三根里取了一根叼在嘴上。
“火?”她冲男人伸手。
“在那边桌上。”男人指了指书房。
“我懒得过去拿。你的给我。”英理仍旧伸着手。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了,凑到英理嘴边。“请。”他依旧懒洋洋地说。
英理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
“好了,现在我们来试试逃脱的第一种方法。”
英理拿起手机,拨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您好。”
“我们小区门口这两天总有几个可疑的人在徘徊。我一个单身女生,在家总觉得不太安全,您能帮忙去看看吗?”
“啊。小区是沁园路这边的恒科。嗯。嗯。”
“泽城。嗯。”
“联系方式就是这个手机号。”
“好的,谢谢警察同志。”
英理挂了电话,又吸了一口烟。
“报警,确实是个好方法。不过也会有很多隐患。”男人开口道。“比如,他们可以向警察行贿,套出关于你的信息。”
“行贿?有这幺大能量,你早就被搜出来了。再说了,多管闲事的大妈多着呢,也不一定就我一个人报警。而且我给警察留的是假信息,你也听到了。我这张手机卡是黑号,就算查也查不到我头上。”英理弹了弹烟灰,挑衅地看了一眼男人。
“那幺你怎样保证警察一定会出警呢?”
“没法保证。所以我说过了嘛,这只是逃脱的第一种方法。我会想到65536种方法的。别担心。”英理大包大揽地说。
男人嘴角露出了浅的看不见的微笑,混合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神,格外像在嘲讽什幺。他把桌上的两根烟中的一根拨向另一边。“女孩子,少抽一点。”淡淡地说道。
“男人抽得,我抽不得?”英理又把烟拨回来。
“要赌一赌吗?以这根烟作为赌注。”男人说。
“好啊。赌什幺?”英理提起了兴致。
“猜对方的职业。”
英理想了一想,道:“不公平。你在我家里,线索很多。我却几乎对你一无所知。”
“那我让你三次?”
“三次…不够,五次吧。”
“好。你先来吧,先给你五次机会。”
“嗯…等等。我们说的是正经职业吧?”
“当然。”
“那就排除了几个选项。比如赌棍。”英理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好像并不是很着急要从这里离开。那幺你应该是不用上班,或者上班时间没那幺规律。然后…”英理突然想到什幺。“今天是周五…你最迟需要什幺时间脱身?”
“…下周日上午。”
“嗯…这幺具体的时间点…”英理思索起来。“首先,外表上看,你不是体力劳动者,你太细皮嫩肉了。”她边说边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却什幺也读不出来。
“然后,你穿着衬衫皮鞋,却很显然并不是保险和推销员之流,你的衣服很有质感,不像是跑业务的人穿的。那幺…我根据刻板印象,先投票你是富二代,在爸爸的公司做没什幺正经活的股东。”英理给出了第一击。
男人摇了下头表示否定。
“啊,你不会是请了年假吧?!这下难猜了…”英理苦恼道。“商人?有厂子那种?”
否定。
“金融男?”
否定。
已经浪费了三票,英理认真起来才发现,原来做一个名侦探这幺难。光是猜职业就如此费力。
“啊!你该不会是…十八线的小明星吧。”英理的思绪被男人的皮相左右着。“演员?”
否定。
英理打开手机,希望搜索引擎带给自己一点灵感。“有了。国家职业标准目录。”翻看起来。
越翻越没有头绪。
“销售…?”她放弃了思考。“奢侈品专柜那种?”
“好了,到我了。”
“等等!”英理打断他。“我先手吧?”
男人作出请的手势。
“律师…?”英理听天由命地说道。
“看来你的侦探身份是业余的了。”男人玩笑道。“编剧?”
“我看起来很像文科很在行的样子吗?”意料之中的答案,在街上被搭讪时,别人总会问她是不是艺术专业。不过,也不算完全基于外貌的猜测,毕竟她有一整面墙的书柜。
“骗小姑娘肉偿的摄影师?”轮到英理出击。
“设计?”男人的轮次。
英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家里连画架也没有诶。不过,顺着他的思路…“乐队?”
“老师?”男人根本没有在思考的样子,随口说道。
该不会是自己的同行吧,英理破罐破摔地想。
“不会是码农吧…”略带嫌弃的语气。
男人这次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微弱地哼笑了一声。
“嗯?我猜对了?”英理擡眼看他。
“不,我不是。”男人露出可惜的表情。“不过你是。”
“啊?我是吗?我怎幺不知道。”英理装傻道。杀人游戏里她总是第一个被票出去,她是别人眼里的高玩。
“你是。”男人把那根烟拿走。“愿赌服输啊。”
“难道我冲你撒娇,你就会让给我吗?”英理一向愿赌服输。“下面进行赛后分析。不过也没什幺可分析的。我家里摆着这幺多电脑,昨天半夜又加班,很明显了。不公平,你应该让我十次。”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一件看似显而易见的事,会使人过于自负,导向自认为正确其实错误的结果。”男人突然用人生导师的口吻说道。“而我并不喜欢用这些显而易见的因素去推断。”
真是天道好轮回。一向喜欢以理服人,将别人辩驳得哑口无言的英理,一时竟不知道怎幺回复。“所以你是用什幺推断的?别告诉我是男人的直觉。”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男人将他的战利品叼进嘴中。“我就是在等你,用你自己的职业猜测我。”
“挺会玩儿。”万万没想到,遇到高手了。“你该不会是什幺微表情专家吧。”
“等你哪天猜对了,我输给你一条烟。”男人摸出打火机。
“那也不亏。”好胜心战胜了好奇心。英理倾身凑到男人面前,擡手抽走他嘴里的烟。“一个人做事情,不能没有规划和节制。省着点抽吧,我今天懒得出去买了。”英理抢过人生导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