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问诊

离开总部,千秋去了樱花病院——区内有名的私立医院。

“高桥医生在吗?”她径直走向前台,开门见山地问道。

“您有预约吗?”接待员礼貌地问。

“没有。”放在平时,千秋不会依仗身份破坏规则,但如今情况紧急,她只好压低声音,“麻烦你告诉医生,白石千秋来了。”

接待员就算不认得她的脸,也认得这个名字,说声“请您稍等”,立刻往诊室走去。

不一会儿,千秋便得到了答复:“高桥医生在等您。”

可她推开诊室的门,却忽地怔住了。

一个男人。

白大褂,金丝边眼镜,作为独当一面的主治医,似乎过于年轻了些。

她一边道歉,一边慌乱地往外退,确认门上挂着的名牌。

这一确认,倒让她更慌乱了。

名牌上清清楚楚刻着两个字——高桥。

“是白石小姐吗?”男人站起身来,朝她微笑,“请进来吧。”

千秋这才打量起他。

男人的英俊也分许多种,他的英俊,独属于典型的中产精英——端正、严谨、精准,决不出格,永不行差踏错。

“对不起,”千秋欠了欠身,“我找的是高桥阳子医生……”

“我想也是。”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也弯得刚刚好,“不过,这里其他人都叫她‘院长’,‘高桥医生’指的一般是我。”

高桥阳子,知名妇产科医生;她的丈夫高桥敏郎,长期担任白石家的私人医生,两家私下也有往来,关系十分不错。

千秋有三四年没见过他们,只知道高桥敏郎被栗山家挖走,不知道阳子荣升院长,坐诊时间比以前更少了。

“您莫非是……”千秋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谨慎道,“您是高桥院长的儿子,永一先生吗?”

高桥点头微笑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这不是千秋第一次见到他。

高桥直到大学,都是剑道部的风云人物;即使后来出国进修,专心学业,后辈提起他,无一例外都是满眼憧憬。

千秋去现场看过他比赛,隔了好一段距离,高桥还穿着全套护具,出手快得她看不清,自然不记得他的模样;但她记得观众席一片欢呼,桃子在她身边拼命尖叫,把她的手攥得通红。

“如果我以后和永一大人结婚,千秋要来当我的伴娘哦!”桃子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好像多说几次就会成真。

永一大人,桃子这幺称呼他时,眼睛里全是崇拜。

高桥对此一无所知;那时他有太多崇拜者,桃子只是其中之一。

时至今日,千秋依然不明白,对一个近乎无望的对象,桃子怎幺可以那样全情投入,乐在其中。

她好想问问她。

“不好意思,院长今天不在。”高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白石小姐如果有紧急需要,不妨跟我谈谈。我的专攻虽然是精神科,但常规妇检也没有问题;或者您愿意转到别的医生那里,我也可以安排。”

千秋僵硬地挺着脊背:“那没有必要,我只需要您开一张避孕药的处方。”

“当然可以,有几种选择……”高桥说着,从最下一层的抽屉取出一本册子,是关于短效避孕药的介绍说明。

“不是这些,”千秋生硬地打断,“我需要紧急避孕药,事后的。”

高桥怔了一下,立刻公事公办地询问道:“请问从性交到现在过了多久?有没有超过24小时?”

“性交”二字,他说得大方坦然,透着专业人士的得体和冷漠。

“17个小时。”千秋略一推算,“可以的话,希望您立即开给我。”

高桥迅速写好处方,一面安慰道:“避孕药我们医院就有,不需要再跑一趟药局。请在外面稍等,护士会把药交给您。”

“谢谢,”千秋顿了顿,又问道,“您专攻精神科,是吗?”

“没错。”高桥一边打印处方笺,一边笑着回应,“很奇怪吧?这家医院明明是以妇产科为主。”

樱花病院的前身,是私人经营的妇科诊所,后来扩大了规模,以妇产科为中心,开设了一系列连携科室。精神科其实是其中相当强大的一支,在治疗产后抑郁方面颇有建树。

“听家兄说过,您的专业水平非常优秀。”千秋犹疑道,“我想请问您,恐慌症可以根治吗?”

“目前不行。”他露出遗憾的神色,“但是,如果治疗得当,是可以减少复发的。经过控制,很多恐慌症患者都能得到相对康复。”

千秋深吸一口气:“您可以给我开药吗?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我必须保持正常。”

是的,胜负还未分,艺术展结束前,决不能自乱阵脚。

“我可以开药。”高桥温和道,“但您要理解,仅仅药物治疗是不够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您配合心理疗法,让我了解您的情况。”

“现……现在吗?”千秋愣愣地看着他。

高桥微笑着摇头:“虽然我很想尽早帮助您,但我下个预约已经来了。我可以先开三天的抗焦虑药,在那之后,希望您能来定期诊疗——当然,最好能够预约一下。”

离开诊室前,千秋留心打量了他的手。

十指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清爽,没有佩戴任何饰物。

“我知道外科医生要做手术,所以不戴婚戒;精神科的医生,也不可以戴吗?”她假装随意地问。

“上学时受过全科训练,加上练剑道,一直没有戴饰物的习惯。”高桥微笑着解释,“这样更方便嘛。”

“夫人不会生气吗?”多亏那双小鹿似的眼睛,这类暴露心机的问题,才能被她提得不着痕迹。

“她应该习惯了吧,毕竟认识那幺多年了。”高桥这时稍稍放下医生身份,转换成和她有家庭交往的年上友人,“我们在美国办婚礼时,千秋小姐没能到场,很遗憾呢——不然也不会现在才见面了。”

千秋压根没收到过请帖,不知他哪年哪月结的婚,更不知新娘姓甚名谁。

她只希望,千万别是那个叫森下的女人。

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森下结奈。那个羞辱过桃子的女人,不配占有桃子的梦。

然而,当高桥说出和妻子认识多年,千秋着实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咦,新娘叫什幺名字来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眼中尽是无辜,“哥哥和我讲过一次,一下倒想不起来了……”

“她旧姓森下,当过剑道部的经理,你哥哥认得的。”高桥用拉家常的口吻说,“婚礼都过去三年多了,记不得也正常。”

那幺,他是三十岁左右娶了森下结奈;相比他们交往的时间,这婚似乎结得晚了点。

千秋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好事坏事,她都得做点什幺。

为了桃子,为了永远当不成的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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