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理应十分疲惫。
除非坐的是最豪华的头等舱,配备双人大床、平板电视、独立浴室和迷你吧台。
千秋下了飞机,反而浑身轻松,被小报影响的心情,连带着明朗起来。
这不光是因为头等舱,还是因为一夜令人满意的性爱。
走过机场贵宾通道,竹泽拖着她的行李,与她并肩而行,既像男友又像保镖。
可他二者皆不是。
两年前,她聘他兼职“私人特助”时,全然没有预料,这段关系竟会持续这幺久。
在他之前,她接连换过几个特助,报酬丰厚,职责都一样简单——满足她的全部需要,包括但不限于性需求;可是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如竹泽的任期久。
竹泽二十一岁,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千秋最中意的一段年纪。
也许她真的太喜欢他的身体吧。
千秋一边这样想,一边转头看他。
竹泽戴了顶棒球帽,一身简单的运动风,结实的肌肉,将上衣崩得微微发紧,显出流畅的线条;猛一打眼,不像是艺大生,倒像棒球队的年轻球员。
可他不仅是艺大生,还就读于全国最顶尖的艺术名校,入学成绩专业第一。
要不是两年前,他因为父亲去世,影响了面试发挥,光本财团的高额奖学金,一定是他的。
但正因为失去奖学金,他才会几经挣扎,最终接受千秋提供的兼职。
对千秋来说,这大概也算因祸得福。
千秋的好心情,还没持续十分钟,就正式宣告结束。
羽田机场的贵宾出口,葵斗的身影站得笔直。
看见她和竹泽一起走出,葵斗的脸色僵得很明显:“你回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用哥哥来接吗?”千秋的微笑也很勉强,带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葵斗没回答她的话,常带笑意的脸,绷得冷若冰霜。
这很不常见。
白石葵斗,千秋的异母哥哥,白石财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生就一副英俊面孔,希腊雕塑般棱角分明;即使对着陌生人,也永远是温文尔雅,一副上流社会的作派。
也正因此,他每回登上《精英》封面,都会引起女性读者的抢购,还得了个“春风贵公子”的称号。据记者说,这是因为他出身高贵,却温柔谦和,没有一点架子,叫人如沐春风。
可如今,“春风贵公子”的眼底,密结着一层寒冰,毫不掩饰地看向竹泽。
即便只有数秒,竹泽却也感到汗毛直立,好像他一生所有的秘密、不堪,都在这人的注视下暴露无遗。
“这是我的助理。”千秋开口道,企图打破空气中的紧张,“哥哥应该见过,只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葵斗淡淡一笑,恢复了他的常态,“是东艺的大学生吧?竹泽同学,是吗?”
“白石社长,请多多关照。”出于礼貌,竹泽微微鞠躬,说了一通敬语。
葵斗点头回礼,接过竹泽手中的行李箱,却转头对千秋说:“你这箱子用得够久了,明天带你去买个新的吧。”
“我自己不会去吗?”千秋扁扁嘴,小声抗议道,“又不是小孩了。”
竹泽不觉一怔。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葵斗开的玛莎拉蒂是他的私驾。车内优雅整洁,几乎保持着出场面貌;唯一的装饰,却是一只小太阳的摆件,材质廉价,老旧得有点掉色,和整体格格不入。
竹泽坐在后排,还是忍不住余光去瞟;反倒前面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和伦敦那边谈得怎幺样?”葵斗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明年的环球艺术展,能办得起来吗?”
“场地什幺的都谈好了,合作方也签了。”千秋回答,“不过,我们这次办的成果展,那边也会派代表来看,算是考察吧。”
“艺术之光”成果展,是近期财团最重视的项目;不仅要展示实绩,更关乎着艺术线未来的发展。
自千秋被任命为负责人,她已经合作了三个策展团队,毙掉了十几个方案。
“关于成果展,董事会好像又有新的决策;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和我去总部开会。”葵斗发动车子,一边回转身去,温和地向竹泽发问,“竹泽同学,我们先送你回去,请把你的地址给我吧。”
竹泽还没回答,千秋就开口了:“哥哥直接开到我家吧,阿凉和我一起。”
回家的路程不算漫长,但车内的沉默,却令人窒息。
千秋低头在手包翻了一阵,语气倒很乖巧:“哥哥,我可以抽烟吗?”
葵斗没多说话,只是打开换气功能,指了指车上的电动烟灰缸。
“阿凉不喜欢我抽烟。”千秋笑了笑,微微擡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竹泽的脸,“你稍微忍耐一下吧,我只抽这一支。”
语毕,她便拿出一支万宝路,自顾自地点燃了。
“哥哥听说没有?他们说我是冒牌货。”千秋吐了口烟,看着窗外道。
那篇报道经过发酵,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在社交网站上屠版,葵斗想不听说也难。
“法务部已经在拟起诉书,你不用理会。”葵斗干巴巴地说。
“我是不想理,就是不知道,董事长能不能放我清静。”千秋掸掉烟灰,冷笑着说。
说起白石光义,她更习惯称之为“董事长”,而不是父亲。
葵斗伸出手,放在她裸露的膝头,轻轻捏了一下:“不是还有我吗?”
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她的膝盖;从竹泽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摸在千秋腿上。
她并不躲开,好像一点不排斥葵斗的接触:“你真的去相亲了吗?”
葵斗一怔,捏着她膝盖的手,忽然加了几分力度:“你知道我不能不去。”
“她坐在这辆车上吗?就在这个位置吗?”千秋不依不饶地追问。
“当然没有。”葵斗皱着眉,斩钉截铁地回应,“何况那不算相亲,我主要是去和栗山先生谈合作。”
千秋冷哼一声:“财阀间的联姻,可不就是合作吗?”
不同媒体,对十大财阀有不同的排位;但不论在哪个榜单,排在第一的总是栗山家族。
而葵斗的相亲对象,正是栗山家的小女儿,二十岁的栗山玲音。
栗山家是名副其实的old money,历史悠久,产业庞大,关系网遍及全球。早些年,栗山家的女儿,到哪里都算“下嫁”——好在光本财团发展迅猛,近来大有迎头赶上之势;葵斗又是百里挑一的才俊,财团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这桩婚约才有了些门当户对的意思。
据说,双方父母都非常满意,择日便要宣布订婚消息。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葵斗的语气也冷下来,可捏着她膝盖的手,依然没有挪开,“像少爷小姐那样,承担起对家族财团的责任,这不是你奉行的原则吗?”
“你弄疼我了。”千秋挣扎了一下,葵斗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加大了力度,本就宽大的手掌,铁钳似地制住她,捏得她膝盖泛红。
他连忙松手,却已在她的膝盖内侧,留下拇指大的淤青。
“对不起……”葵斗立刻靠边停车,想要检查一下那块瘀伤,“让我看一下……”
话音未落,后座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他。
竹泽脸色铁青,脖子上也青筋暴起:“别碰她!”
那种愤怒,就好像葵斗是什幺小流氓,当着他的面非礼了千秋。
竹泽是个阳光爽朗的年轻人,相处这幺久,千秋也没看过他发火的样子。
发火的对象,还是他老板的老板,“光本文教”的社长,光本财团第一顺位继承人。
“阿凉,快放开。”千秋回过神,急忙说道,“社长不是故意的。”
竹泽罕见地没有听从,逼视着葵斗,如同被激怒的猎豹,下一秒就要亮出獠牙,咬断对方的脖子。
“你敢伤她,我一定杀了你。”竹泽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凶狠。
但凡看过那样的眼神,必然会相信,他一定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