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之前总是喜欢赖床不起的韩清瑶居然早早的就醒了,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梳洗完毕,吃过早饭之后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冲向了课堂。
一天下来,不单是学员,就连先生们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与昨天的不同,少女目光精亮,全神贯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没有半分懈怠。遇到实在不懂的问题,哪怕是引得全场哄笑,她也一点都不在乎,仿佛没看见一般的提问。
虽然先生觉得她实在是底子太过单薄,却也被她这股子热情所打动,最后居然主动提出要给她补课。
这可乐坏了韩清瑶,虽说哥哥韩文昭说可以帮她补习,可是他身体不好,韩清瑶哪里舍得累着哥哥,现在有了教授课业的先生要帮忙她自然开心。
于是,众人就发现只要韩清瑶有时间必然会抱着书本蹦蹦跳跳的去找先生补课。
今晚是十天一次的外出时间,这帮刚刚被关进院子的公子哥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于是匆匆吃过晚饭就三五成群的出门去了。韩清瑶拒绝了郭观和吴士元出去游玩的邀请,坐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这张陌生的脸孔。
不用不知道,今天她惊喜的发现,这个身子居然很是好用,不单耳聪目明,柔软敏捷,居然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真不明白之前这位小姐是如何“糟蹋”这副身子的。
对镜神游了好半晌,她拿起桌边的一本书,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此时,屋外天空中,白发白须的老人看着屋中的少女,目露怜悯之色,捋着胡子叹了句“红颜薄命”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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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韩清瑶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坐在学堂里等着老师上课。
待钟声响过,就见一身青衣的赫连奉祥缓步埋进学堂。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棉质儒袍,一头青丝用同色发带系住,十分的儒雅平和,半分王侯傲气都没有。即便穿着打扮同院中其他先生无半分不同,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贵气,让人无法忽视他亲王的尊贵身份。
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几乎是全营所有人全都回头看向了韩清瑶。敬武院分营上课,仁字营共计21名学员排除插班的韩清瑶,此刻20只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赫连奉祥刚想开口,只听韩清瑶一脸平静不急不缓的说道:“看吧!看吧!反正全院就我一个女的。我这人向来大方,想看随时欢迎。”
大家本来是好奇她见到庆王的反应,此刻见她坦然处之,自觉无趣,都纷纷收回目光。
赫连奉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韩清瑶,缓步走到书案前坐定,直接开始讲课。
他讲的是礼仪,是仅次于战史最无聊的课程,即便他真实身份贵为王爷,也无法抵挡的住大家会周公的步伐。若是在前两营,那些人一来敬畏他的身份,不敢得罪。二来这些东西虽说枯燥却是他们确实用得着的,于是即使困倦也都强忍着去听。但是这些仁字营的学员基本都是些下级官员武将家眷,自问迈出了敬武院这辈子都不会和皇亲国戚有丝毫接触,自然不需要给他留什幺面子。加之到了战场上,他们靠的只是英勇,所以对这些枯燥繁琐的礼节一点都不想学。赫连奉祥刚讲到一半,整个屋子就已经睡倒了一片,余下几个勉强没睡着的,不是在偷偷看闲书,就是看着院中发呆。就连掌营冷释和韩清瑶都已经迷迷糊糊的点起头来。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 安民哉!是什幺意思?”赫连奉祥一看大家已经要昏昏欲睡,于是便找了个题目,提问起来。
结果他一路问下去,居然没一人能答的对。虽说庆王爷一贯的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可是此刻见他面沉似水,眉头微皱大家也都知道这位王爷肯定心情不佳。
轮到韩清瑶回答,只见她紧抿着嘴唇,柳眉紧蹙,一张小脸几乎挤成了包子,缓缓的说道:“先生今天并没有讲到这个啊!”
赫连奉祥正持着茶杯喝水,听她这幺一说,动作微微一顿,杯中水影中见他微不可查的抿唇一笑,目露赞许之色。
他确实没讲!
韩清瑶以为自己说错了,于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先生刚刚讲的是三礼,三礼分为《周礼》、《仪礼》、《礼记》。《周礼》原名《周官》分为《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等六篇。天、地、春、夏、秋、冬六官象征天地四方六合……”
少女站在原地开始背诵刚才赫连奉祥讲述的大概内容,惊得满课堂所有人都瞬间精神了起来。
“不是吧!这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靠前的梁正儒捅了捅郭观,说道:“她这是有多思慕庆王殿下啊?这幺无聊的课都能记得这幺牢?”
郭观急急忙忙对着梁正儒连使眼色再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可是室内本就安静,加之他这人说话历来大嗓门,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这句话也已经一字不漏的进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边站着背书的韩清瑶因为他的一句话听了下来,恶狠狠的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梁正儒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咧嘴赔笑。
“不错!”赫连奉祥将水杯放下,开口道:“我确实没有讲到这里,不过……”
顿时,整个学堂一片寂静,赫连奉祥边说边缓缓的擡头看向韩清瑶,只见少女正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那懵懂乖巧的模样击的他胸口猛地一疼。
她这神态太像菱染了。
他清楚的记得每次说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时,菱染都是这样一幅神态。一时间,赫连奉祥的目光有些迷茫,居然就这样呆在了当场。
“庆王殿下?”韩清瑶不知为何这男人居然当着这幺多人的面前这幺盯着自己。轻声开口询问:“不过什幺啊?”
男人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端起水杯佯装喝水掩饰尴尬,他被自己刚才的失态震惊不小,偷偷深吸两口气缓和胸中异样。目光微动,便又撞上韩清瑶那略带关切的眼神,顿时手中茶杯一抖,杯水茶水微微溅出,男人赶紧收回目光,抚着自己那擂鼓一般的胸膛,眉头拧的死紧。
“韩清瑶,出去!”赫连奉祥的声音冰冷,却没人听出其中含着一丝的无措。
“啊?”韩清瑶一愣,眨了眨眼睛,在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之后,不解的问道:“为什幺让我出去?我……”
“出去!”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出去就出去!”韩清瑶被他一吼火也上来了,一摔手中的书,跺着脚就走了出去。
赫连奉祥见令他心神不稳的人终于离开,舒了一口气,说了句自行温书,便坐在案后望着窗外目光空洞、沉默不语。
还未敲下课的钟声,这位庆王殿下便起身匆匆离去,其他人虽觉不妥,但是人家是亲王,来这教书就是个兴趣,谁敢说他半个不字。于是都安静的各自看书,等着下课。
侍童唯心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在敬武院中漫无目的走着,看着殿下目光四处张望似在寻找着什幺,于是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在找什幺?唯心眼神好,可以帮您。”
“在找人!”赫连奉祥眉头微蹙的说道:“我今日欺负了一个小姑娘。”
“啊?”唯心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他家王爷可是全大渝出了名的儒雅温柔,怎幺可能欺负一个小姑娘?
正在他满腹疑惑想开口询问之时,突然隐约听到一个娇嫩的女声在大喊了些什幺,只是似乎离的很远,他没能听清内容。却见赫连奉祥眉目舒展开来,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快步奔着声音的方向赶了过去。
待主仆二人赶到当地,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高高的墙上,两条腿时不时的荡着,看起来甚是危险。
赫连奉祥刚刚舒展开的眉目又拧了起来,沉声道:“韩清瑶,你怎幺坐那幺高?还不快下来!”
坐在高墙上的少女冷着脸撇了一眼二人,拱了拱手,回道:“先生好,学生坐在这等着红杏出墙呢!”
“又在那胡言乱语!”男人皱眉喝到:“快快下来!”
“你又没上来看过,凭什幺说我胡言乱语?”韩清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擡头看天不再理会二人。
赫连奉祥看她不理劝诫,于是足下一用力,飞身上墙,稳稳的站在了少女身边。
眼看着这人似飞鸟一般上来,韩清瑶撅着嘴嘟囔道:“有轻功就是好,我爬了半天才上来。”
赫连奉祥刚想出声叫她下去,却突然发现一墙之隔的那边居然真的是一片杏树林,大概是由于围墙太高所以在那边居然看不到一丝这边的风景。此时站在墙头居高临下,放眼望去粉白一片,春风吹过枝干摇曳,如一片粉白的花海,煞是好看。
“耳听未必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韩清瑶悠悠的说道:“你眼中的高墙,许就是别人眼中的花海。很多时候两人看到的风景不同,不过是所占的位置不同罢了。”
男人被她说的心中一动,轻声问道:“这是你哥哥教你的?”
“我哥才没功夫教我这幺肤浅的东西呢!”韩清瑶继续说道:“我哥是济世大才,腹有乾坤,这些浅显易懂的东西,他才不屑研究呢!”
听出少女对哥哥的敬仰之情,赫连奉祥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在这赔礼了。”
少女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好,我原谅你了。”
男人一愣,他堂堂王爷屈尊降贵的对她赔礼,这人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的谢恩,或者谦虚的说些客道话吗?怎的就一句“原谅你了”就算了。
看着男人微愣的表情,少女噗嗤一笑,未等那人反应便已经翻身跳下墙头。
站定之后,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明媚一笑,说道:“快吃午饭了,我就不陪先生赏花了。”
说完,便一蹦一跳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