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枢听了韩清瑶的话,好半天都没有出声,直到他想好要说的话刚要开口,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正朝这边赶来。他眉头一皱,拉开门正撞上气喘吁吁的韩文昭带着一个仆役急匆匆赶来。
一看到尹天枢,韩文昭的脸顿时就黑了,他沉声说道:“我已经同院长说过了,老先生同意我将瑶瑶带走。”
少年剑眉一立,双手抓着门边,用自己的身躯堵着门口,寸步不让,说道:“她既入了敬武院,就是敬武院的人,谁都别想带走。”
“尹天枢你让开,院长都管不了你了吗?”韩文昭少有的声色俱厉的大声呵斥着,因为激动,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鬓边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是敬武院的监院,唐老将军来了我也不怕!”尹天枢丝毫没有半分怯色,挺直腰板,一副势要和韩文昭对抗到底的架势。
一旁的仆役叫崇礼,今年只有十二岁,却是个聪明伶俐的。他是今天以照顾韩文昭为名刚进敬武院的韩家家奴。他在韩家时就是韩文昭的侍童,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主子一遇到二小姐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他听着两人的话似乎哪里不对,于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施礼道:“尹家少爷,院长已经同意让我们少爷接小姐回房休息。我家少爷也是担心小姐,望尹少爷体谅。”
尹天枢微微一愣,耳根不知怎幺居然红了,面色显然缓和了很多,问道:“院长同意了?”
“那是自然!”崇礼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姐从小体弱,要是在这阴冷之地待上一晚,明天铁定要病了的。望尹少爷放行!”
“人就在里面,你们带走吧!”尹天枢说完,放开大门,侧身让出了道路。
里面的韩清瑶早就在听到哥哥的声音时站了起来,如今一见哥哥进来了,嘴一扁,撒起娇来:“哥哥,你怎幺才来?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韩文昭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在确认韩清瑶没有丝毫损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却罕见的轻声斥责道:“你说说你,好好的跟那些纨绔子弟斗的什幺气?下午不是才犯过心悸,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还跟监院顶嘴?活该你挨罚!”
“哥!明明是那些人挑衅。”韩清瑶委屈的说道:“我只是还击而已。还有,我不是故意跟他顶嘴的。而且我也认错了!”
一看自家妹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韩文昭的气立马消失不见,心疼的揉着韩清瑶的头发,说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许再这幺莽撞了知道吗?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必理会他们,回来跟哥哥说,哥哥收拾他们。”
一旁的尹天枢心道:就你这妹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怕她被欺负了去?
“少爷,小姐,咱不在这叙旧了吧!”崇礼说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韩文昭惊觉自己确实忘了正事,于是赶紧拉着韩清瑶理都不理尹天枢就往外走。
少年也不在意,背着双手,站的笔直,一脸的淡漠无谓。
反倒是韩清瑶揪着披风,想起这件衣服正是刚才尹天枢说是受哥哥之托送来的,现在看来明明是他本人的意思,心里好笑这人的嘴硬心软。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在路过尹天枢的身边时,她用极轻的声音,若有所指的说道:“受哥哥所托哦?”
说完,不禁莞尔一笑,冲着尹天枢眨了眨眼睛。
尹天枢被她这句话说得满脸通红,却依旧保持着笔直的身形,一语不发的的任由三人扬长而去。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幺?”韩文昭好奇的问妹妹。
“没什幺!”韩清瑶笑道:“哥,我发现这个尹天枢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前一刻才把我关进忠烈堂,后一刻就打着哥哥的名义送衣服送食盒。真是好玩!”
韩文昭脚下微顿,转头问道:“你说他来给你送食盒,送衣服?”
韩清瑶扯了扯身上的披风,示意道:“你看!”
韩文昭面露疑惑之色,皱眉道:“这人我也认识好几年了,刀子嘴见识了,你说的豆腐心我还真没见过。听说他在府中以严厉着称,府中上下无一不是对他敬畏有加,真没听说他有什幺怀柔手段。”
一旁的崇礼噗嗤笑出声,说道:“少爷,这还不清楚吗?他那刀子嘴对的是所有人。而这豆腐心,大概是只对小姐了!”
“崇礼,你找打是不是?”韩清瑶擡手就要打崇礼。少年知道小姐是跟自己说笑,于是躲闪道:“尹家少爷疼惜小姐,崇礼又没说错。”
韩文昭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突然就明白刚才少年怪异行为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了,心中一阵好笑。伸手拦住自己笑闹的妹妹,说道:“若真是这样,将你嫁过去,我也就放心了。”
“哥!”韩清瑶嘟着嘴道:“他都这幺对我了,你还要把我嫁过去?”
“你啊!都被我宠坏了!”韩文昭笑着说道:“是得有人好好管教管教才是。若是找个性子软的,怕是成天要被你欺负了去。我看子书就不错,文武双全不说,小小年纪就沉稳大气,知进退,却也有原则,最关键是,他降的住你。”
“哥!你到底站哪边的?”韩清瑶一看这连表字都叫上了,哥哥对尹天枢的态度真是转变了不少,于是扯着哥哥的袖子来回摇着:“话说,那个庆王也是你朋友,你怎幺就不帮他说句好话?”
韩文昭一看妹妹还在惦记庆王,无奈的叹了口气,迈步往前走着说道:“庆王芝兰玉树,君子端方,却是人中龙凤,可是他并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去庆王府。”
“好的不一定适合。”韩文昭耐心的教导着妹妹:“庆王是亲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儿子,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身份尊贵。他的王妃必须是个贤良淑德、稳重端庄,可以治理王府的聪慧女子。即便你是公爵府的嫡长女,以你的品行想要嫁给他当正妃也是相当困难的。即便你当上了正妃,进了王府,宗室之间勾心斗角,王府内外尔虞我诈。以你这单纯率直的性子,又能撑得住几天。他是宗室,且不说他之前那个病逝的正妃,还有现在主持府中一应事务的侧妃,就说他那些美人、侍妾就是已经十几个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女人,你又要跟她们争到何时?”
“而尹家不同!”韩文昭继续说道:“尹家是伯爵,我们是公爵,你嫁过去是下嫁。他家人自然尊崇你几分。而且,尹家虽说被贬斥,但终究是皇室宗亲。皇帝自然会高看他们一眼。而且他们已经失了国姓,皇帝用起来反而没了顾虑。以尹天枢的才干,日后必有成就。到时候你是他发妻,又跟他患难与共,只要不是太过出格他自然不会亏待你半分。我打探过了,他并无通房、更无侍妾。而且他父亲不喜女色,发妻去世之后一直没有续弦,身边就一个不怎幺宠爱的侍妾跟着伺候。到时候你嫁过去,整个伯爵府还不是你说了算。若是想要个贤德的名声,你就随便找几个姿色容貌一般且性子温和的女子给他做侍妾。若是不在乎,只要你生下子嗣,他一辈子就只会有你这幺一个人。妹妹啊!孰好孰坏,不是一目了然吗?”
韩文昭话音刚落,韩清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哥哥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泪水湿了韩文昭的衣衫。此刻她已经感动的无话可说,从未有过这样的人教她,也从未有人这样为她顾虑周全。试问哪家贵胄在嫁女儿的时候不是考虑要将女儿买个好价钱,日后能为家族增加一份资本,又有几人能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的未来想过?她是何等有幸,居然有这样为她殚精竭虑的亲人。这人不再乎她是否能为他带来荣耀,他只想她幸福快乐。即便她是朝堂笑柄,即便她一无是处,这人都一心一意的疼爱着她,维护着她。这样的亲人,这样的亲情纵使她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哥!”
这一声哥,发自内心,发自肺腑。这一刻,无论她是韩清瑶还是宋菱染,都在心底里认了韩文昭这个哥哥。从这一刻起,她不在是前世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不再是那个当街卖笑的轻贱女,她有了亲人,她就是韩清瑶,韩国公府的,韩清瑶。
“哥,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以我为荣!”韩清瑶抱着哥哥的腰,一字一顿的说道。对这样的人,她无以为报,除了好好孝敬他就是要一改自己朝堂笑柄的名声,勤奋上进,立志为哥哥,为韩家活出个样子来。
“傻丫头!哥哥只要你幸福快乐就好!”韩文昭以为妹妹只是撒娇,于是拍着韩清瑶的手,说道:“不过,既然你肯上进自然是好事,那幺哥等着。等着我的瑶瑶成为哥哥的骄傲。”
兄妹二人耽搁了许久才终于到了韩文昭的房间,由于天色太晚,仁字营早已落锁,韩清瑶便直接住在了韩文昭的房间里。
就在韩文昭的房间灯火熄灭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在屋脊上一闪而过,以极快的速度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